第四章：
久诚的“诗歌陷阱”像一滴浓墨，滴入林小棠高度纯净的数据模型，留下难以化开的涟漪。她花了比预期更多的时间去分析那句诗，以及久诚那双含笑眼睛背后的动机，结果只是在算法的循环里增添了几个“意图不明”的异常节点。
她决定将更多精力投向更“稳定”的样本。于是，按照计划，周五下午的“双人任务挑战”对象，她选择了理论上最“简单直接”的一诺。
任务设计得很“电竞”：双人合作通关一个高难度副本，要求极高默契和即时反应。林小棠的初衷，是收集一诺在压力下的沟通模式、决策速度和情绪波动数据。她甚至提前模拟了多种可能，制定了应对脚本。
她没模拟到的是，一诺的“直接”模式，根本不按任何脚本运行。
任务开始很顺利。一诺的游戏操作无可挑剔，锐利如刀。但十分钟后，当林小棠的角色因为一个微小走位失误险些丧命，被一诺极限操作救下后，频道里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战术交流或情绪反馈。
耳机里，只传来少年清亮又带着点不满的嘟囔：“姐姐，你刚才在想什么？走神了哦。”
林小棠一愣，下意识地用标准话术回应：“抱歉，在记录实时数据。请继续专注任务。”
“记录数据比保命还重要吗？”一诺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你的KPI里，有没有‘活着完成任务’这一条啊？”
“……”林小棠一时语塞。她的模型里，有失误率分析，有救援成功率计算，唯独没有预设过研究对象会这样“质询”实验者的生存优先级。
“喂，分析师姐姐。”一诺的声音再次响起，背景音是他行云流水的操作声，“你那个恋爱KPI，进度怎么样了？我们四个，谁的数据最好看？”
公共训练室里还有其他队员，这话一出，虽然戴着耳机，林小棠也能感到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尤其是久诚的方向，他似乎轻笑了一声。
“这与当前任务无关。”林小棠强行维持镇定，“请集中注意力。”
“我很集中啊。”一诺答得飞快，“我就是在集中地想，怎么才能让你的KPI好看点嘛。比如……”他拖长了调子，下一秒，游戏屏幕上，他的角色以一种炫技般的华丽姿态，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残血反杀，“比如这样，够不够帅？能加多少分？”
数据板上的心跳、反应速度等指标在飙升，但林小棠知道，那更多是因为这场逐渐失控的对话，而非游戏本身。
任务在一种微妙又紧绷的气氛中“成功”完成。数据是拿到了，但里面混杂了太多计划外的干扰变量。
林小棠以为这就算是今日份的意外了。
她错了。
真正的意外，发生在晚上八点，一诺的日常直播时段。
林小棠通常不关注直播，但那晚，她的平板上自动推送了一条平台热点提醒：一诺直播突发拷问#。关联词条里，隐约出现了“分析师”、“KPI”的字样。
她心头一跳，点进去。
直播间人气爆炸，弹幕铺天盖地，几乎看不清画面。画面中央的一诺，顶着一头在灯光下更显耀眼的金发，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有点痞帅的笑容，正在和水友打一把娱乐赛。但他嘴里说的话，却和游戏内容毫不相干。
“……对啊，是新来了个超厉害的数据分析师，超——漂亮的姐姐。”他故意拉长声音，屏幕上礼物和“？？？”弹幕齐飞。
“厉害在哪？唔，她有个超厉害的项目，要研究怎么跟我们‘谈恋爱’。”
弹幕瞬间炸成烟花。
“真的假的？！！！”
“诺队你别瞎说！”
“这是什么新型综艺吗？？？”
“不是综艺哦。”一诺看了眼弹幕，笑容放大，眼睛亮得惊人，“是正经KPI。不过呢……”
他故意停顿，卖了个关子，手上操作不停，轻松拿下一个人头，才在沸腾的弹幕中慢悠悠地继续：
“不过，我觉得她的研究方法有问题。”
“老是填问卷、做任务，冷冰冰的，能研究出什么啊？”
“所以，我决定帮她优化一下研究方法。”
他忽然转过脸，正对摄像头，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透出一股不容错辨的认真和直率的挑战，仿佛能穿透屏幕，直接锁定正在观看的林小棠。
“林分析师，在看吗？”他对着麦克风，清晰地说道，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基地公共区域，“你那些数据，太慢了。”
“不如，我直接给你一个最快的数据样本？”
“我，徐必成，现在开始，正式追求你。”
“这就是我的‘报名表’。”
“这个行为，够不够‘亲密互动’？产生的‘数据’，够不够你写报告？”
“从今天起，我直播间的标题，就叫——”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张扬的弧度，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几秒后，直播间的标题被更改：
【挑战：帮分析师姐姐完成恋爱KPI·Day 1】
死寂。
先是直播间一瞬的弹幕真空，随即是山呼海啸般的爆炸。
紧接着，是林小棠所在的办公室门外，传来Fly毫不掩饰的一声“卧槽！”以及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训练室里，久诚摘下耳机，看向梦泪的座位。梦泪的屏幕已经黑了，他靠在椅背上，看不清表情，只有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极轻地敲了一下。
而林小棠，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平板屏幕上还定格着那个直播间标题，以及一诺那张年轻、张扬、写满了“我干了，你看着办”的脸。
她所有的数据分析程序，在这一刻，同时发出了刺耳的、代表系统过载和变量严重超出阈值的红色警报。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尽在掌控的实验，被她的“样本”，用最阳光、最直接、最不计后果的方式，一把拽进了全民围观的聚光灯下。
KPI？现在，全网都是她的KPI观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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