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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分的夜

大雁向北飞,我取男主当媳妇

秋天在不知不觉中深了。窗外的梧桐叶子黄了,落了,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直愣愣地戳向灰白的天。家里的气氛,也像这天气一样,一日冷过一日。母亲外出的次数越发频繁,常常是天擦黑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有时是烟味,有时是廉价的酒气,脸色也愈发阴晴不定。李建国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进门,工装上带着洗不掉的机油味道。两人之间的交谈近乎于无,即使说话,也常常是夹枪带棒,最后不欢而散。陈小山在这片寒冷的寂静里,愈发像一抹游魂,努力地贴着墙根移动,呼吸都放到最轻。

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语文九十九分,数学一百分。失掉的那一分,是一道简单的组词题,要求用“天”组词。陈小山写了“天空”、“天气”,第三个空,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的是村口那片永远湛蓝高远的、属于柳河村的天,还有外婆在星空下摇着蒲扇哼的歌谣。笔尖顿了顿,他写下了“天边”。批卷的老师用红笔划掉了这个词,在旁边打了个小小的叉,扣了一分。或许老师认为“天边”不算一个标准的词语,又或许,只是觉得一个七岁的孩子不该用这样带着遥远意味的词。

拿到试卷的瞬间,陈小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不是失望,是恐惧。九十九分,对别人来说或许是高分,是值得夸奖的成绩。但对他来说,不是满分,就意味着不完美,意味着可能招致责难。母亲虽然从未明确要求他必须次次满分,但那无处不在的、挑剔的目光,那因为任何一点微小“过错”而爆发的怒火,早已让他形成了条件反射——不能有任何瑕疵。

他把试卷折好,塞进书包最里层,像藏起一个罪证。回家的路上,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秋风卷起枯叶,打着旋儿扑到他脚边,又瑟缩着滚开。他在巷子口徘徊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街灯次第亮起,才不得不挪动脚步,走向那栋沉在昏暗里的红砖楼。

推开家门,意料之中的冷清。母亲又不在。屋里没开灯,只有从隔壁楼房窗户透过来的一点微弱光亮,勉强勾勒出家具僵硬的轮廓。他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不用面对。他放下书包,像往常一样,先去厨房看了看。冷锅冷灶,什么都没有。

他回到自己那方小天地,拉开那盏五瓦的小灯,昏黄的光圈只勉强照亮木箱的一角。他拿出试卷,盯着那个红色的“99”和那个刺眼的叉,看了很久。后脑勺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那是上次摔碗时留下的旧伤。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母亲尖利的声音:“一分?就差一分?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考个这回来?”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陈小山浑身一紧,迅速把试卷塞到枕头底下,关了小灯,屏息听着。

门开了,沉重的脚步声,是李建国。他开了主屋的灯,昏黄的光线透过布帘的缝隙漫进来一些。他好像很累,把工具包扔在椅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脱外套的声音。

陈小山缩在黑暗里,一动不敢动。他希望李建国像往常一样,洗漱,然后睡觉,不要注意到他。

但李建国没有立刻去洗漱。他的脚步声在屋里响了一会儿,似乎在找什么。然后,脚步声停在了布帘外。

“小山?”李建国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但比平时似乎温和了那么一丝丝。

陈小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得不应声:“……李叔。”

“出来。”

陈小山掀开布帘,走了出去,低着头。李建国站在饭桌边,手里拿着他的书包——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过去的。书包敞开着,里面东西不多,那两张试卷的一角露了出来。

陈小山的血液好像瞬间凝固了,手脚冰凉。他等待着预料中的、或许不会太严厉但绝对冰冷的诘问。

李建国把试卷抽了出来,就着屋里昏暗的灯光,展开。他看得很慢,手指粗大的指节捏着纸张的边缘。房间里很静,只有老式挂钟单调的滴答声。

陈小山垂着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鞋尖,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破洞。时间一分一秒都拉得格外漫长。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极低、极短促的,几乎不像是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被挤出来的一点气音。

他惊愕地、迟疑地抬起头。

李建国依旧看着试卷,但那张总是木然、疲惫的脸上,嘴角竟然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生硬、极其短暂,但确实存在的弧度。那不是开心的笑,更像是一种……如释重负?或者说,是一种看到某个预料之中又略带意外结果的、古怪的认可?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扣了一分的“天边”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看向数学试卷上那个鲜红的“100”。

他又发出了一声那种短促的、几乎听不见的“呵”声,这次,那生硬的弧度在嘴角停留得稍微久了那么零点几秒。然后,他把试卷轻轻放在饭桌上。

“差一分。”他说,声音依旧是干巴巴的,但奇异地没有责备,更像是一个平淡的陈述。他甚至抬手,用那粗糙的、沾着洗不掉油污的手指,在数学试卷那个“100”上,轻轻点了一下。

陈小山完全愣住了,不知所措。他预想了无数种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李建国……是在……肯定他?还是仅仅因为数学考了满分?

李建国没再看他,转身走向厨房,一边走一边卷起脏兮兮的工装袖子。“还没吃饭?”

“……没。”陈小山小声回答,脑子还是懵的。

李建国“嗯”了一声,拉开厨房那盏更暗的灯。他开始翻找。米缸里舀米,水龙头哗哗响。他又从墙角的篮子里拿出两个土豆,一根蔫了的胡萝卜,还有一小块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冻得硬邦邦的猪肉。动作不算麻利,甚至有些笨拙,但很稳,一步一步。

陈小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个平时沉默得像块石头的男人,系上那条油腻的围裙,在狭窄的灶台前忙碌。他洗菜,切菜。土豆丝切得粗粗细细,胡萝卜片厚薄不均,肉也切得大小不一。但他做得很认真,锅烧热,倒油,油热后把肉放进去,刺啦一声响,香气猛地爆开。然后是葱姜,翻炒,再倒入土豆和胡萝卜。他拿起酱油瓶子,迟疑了一下,比平时母亲做饭时多倒了一点。又加了点盐,翻炒均匀后,加了水,盖上锅盖焖煮。

等待的间隙,李建国把饭桌擦了擦,摆好两副碗筷。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依旧没什么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那种紧绷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似乎随着锅里升腾起的白色蒸汽,淡去了些许。

饭菜的香味越来越浓,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屋子。那是纯粹的、食物被烹煮后散发的香气,温暖,踏实,带着人间烟火气,与母亲做饭时那种急匆匆、仿佛完成任务般的气息截然不同。陈小山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饭菜好了。一盘色泽不算鲜亮但热气腾腾的土豆胡萝卜烧肉,两碗晶莹的白米饭。李建国把菜盘子往陈小山那边推了推,自己端起饭碗,先扒了一大口。

“吃。”他说。

陈小山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土豆。炖得软烂,吸饱了汤汁,咸香适口,带着猪肉的油脂香气。他又尝了一块肉,虽然切得不好看,但烧得入味,瘦而不柴。胡萝卜清甜。很简单的家常菜,甚至可以说粗糙,但味道却出奇地好,是那种实实在在、抚慰肠胃的好吃。比母亲做的、常常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油水也少的饭菜,要好得多。

他闷头吃着,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后来实在饿,也顾不上了,吃得很快。李建国吃饭依旧快,但今晚似乎没那么急切,偶尔还会夹一筷子菜到陈小山碗里,动作自然,没什么表示。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声。但这份沉默,不同于往日的冰冷和压抑,竟奇异地透出一点点……安宁。窗外的夜色完全笼罩下来,屋里这盏昏黄的灯,照着两张沉默的脸,和桌上简单却温热的饭菜。

吃完饭,陈小山习惯性地要起身收拾,李建国却摆了摆手:“放着。”

他自己动手,把碗筷收到水池,却没有立刻洗,而是擦了擦手,走到门口,拿起外套穿上。然后,他看向还站在桌边的陈小山。

“走。”他说。

陈小山茫然:“……去哪?”

李建国没回答,只是拉开了门。陈小山只好跟上去。

夜晚的街道比白天安静些,但路灯明亮,一些小店还开着门。李建国步子迈得大,陈小山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带着陈小山拐过两个街角,来到一片相对热闹些的街区,这里有个小型的露天夜市,卖些小吃、日用杂货,也有几个玩具摊。

李建国在一个玩具摊前停下了。摊子上摆着各种廉价的塑料玩具,机器人、小汽车、积木、喷水枪,在灯光下折射着鲜艳却不甚真实的光。他弯下腰,粗糙的手指在那些玩具上拨弄着,看得很认真,眉头微皱着,仿佛在挑选什么重要的零件。

摊主是个中年妇女,热情地招呼:“给儿子买玩具啊?看看这个电动车,带遥控的!”

李建国没应声,他的目光落在摊子角落的一堆东西上。那是些更简单的玩具,木质的小手枪,铁皮发条青蛙,还有……一个塑料的、红黄蓝三色拼成的魔方。魔方有些旧了,颜色也不太鲜艳,塑料边缘有点磨损。

他伸手拿起了那个魔方,在手里掂了掂,又转了几下。魔方转动不很灵活,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这个多少钱?”他问,声音不大。

“那个啊,便宜,一块五。”摊主说。

李建国没还价,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黑色人造革钱包,打开,里面零零散散有些毛票和硬币。他数出一块五毛钱,递给摊主。然后,他把那个魔方,递给了站在他身后、一直怔怔看着的陈小山。

“给。”他说,依旧是干巴巴的,“拿着玩。”

陈小山接过来。塑料的触感微凉,有些粗糙。他从未拥有过真正的玩具。在柳河村,他的玩具是河边的泥巴,树上的枝条,外婆用碎布头缝的沙包。这个小小的、磨损的魔方,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用“买”的方式获得的、属于他的玩具。

李建国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往回走。陈小山握紧那个魔方,赶紧跟上。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但陈小山能感觉到,手里那个小小的、坚硬的方块,似乎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回到家,李建国去厨房洗碗,水流声哗哗作响。陈小山回到自己的角落,就着那盏五瓦小灯的光,仔细看着这个魔方。六面,九个小方格组成一面,颜色杂乱。他尝试着转动,咔哒,咔哒,一格,两格。混乱的色彩在手中变换着组合,发出单调而实在的声响。这声音,这触感,这需要动一点脑筋才能拼凑整齐的游戏,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而新奇的体验。它不像学习那样背负着沉重的压力,也不像干活那样充满被迫的疲惫。它只是……玩。一种纯粹的、简单的、只属于他此刻的消遣。

主屋里,李建国洗完碗,擦干手,点了支烟,坐在饭桌边默默地抽。烟雾缓缓上升,模糊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没有看电视,也没有早早上床。就那么坐着,偶尔咳嗽一声。

陈小山在布帘后,慢慢地转着魔方。最初的生涩过去后,他尝试记住某些转动带来的颜色变化。他的记忆力很好,很快就摸索出一点规律。咔哒,咔哒……在这寂静的、只有烟雾和零星咳嗽声的夜晚,这轻微而规律的响声,像是一种奇特的陪伴。

母亲很晚都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知玩了多久,困意袭来。陈小山小心地把魔方放在枕头边,挨着他藏起来的、那颗没舍得吃的糖。他躺下,闭上眼睛。嘴里似乎还残留着晚上那顿饭的咸香滋味,手心里仿佛还握着魔方转动时的触感。

这是一个没有打骂、没有尖利咒骂、没有冰冷审视的夜晚。有一顿不算丰盛却温暖踏实的饭菜,有一个沉默却带来玩具和短暂安宁的男人。虽然母亲不在,但这份异样的“完整”和“平静”,对陈小山来说,是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

他知道这温情如同肥皂泡,脆弱易碎,转瞬即逝。明天太阳升起,母亲回来,一切或许会打回原形,甚至因为李建国这罕见的“越界”举动而引发新的风暴。但至少在这个深秋的夜晚,在这个冰冷泥潭的底部,他获得了一次短暂的、珍贵的喘息。那顿饭的滋味,那个魔方的触感,像两颗小小的、坚硬的糖,被他小心翼翼地含在记忆的最深处,用来抵御日后更长、更冷的寒冬。

李建国抽完了烟,掐灭烟头,也起身回了里屋。门轻轻关上。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挂钟滴答,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陈小山在睡去前,最后摸了摸枕边的魔方。塑料的凉意,此刻也变得温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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