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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碎碗边

大雁向北飞,我取男主当媳妇

日子像生了锈的链条,一节一节,沉重而滞涩地向前挪动。陈小山逐渐摸清了这个“家”的节奏和规矩,或者说,是母亲脸上阴晴的征兆。他学会了在天蒙蒙亮时就自动醒来,轻手轻脚地穿衣、叠被、拉开布帘,赶在母亲起床前把热水瓶灌满,把隔夜的垃圾袋提到楼下。他学会了用最省力的方式把水泥地拖出光亮(尽管那光亮转瞬即逝),把角落的灰尘擦得一丝不剩。他学会了在母亲或李建国放下碗筷的瞬间,立刻停止自己的咀嚼,哪怕嘴里还含着没咽下的食物,然后迅速而安静地收拾清洗。

学校成了他唯一能喘口气的地方。最初的局促和羞怯慢慢褪去一些,至少,课堂上没有人会用冰冷的眼神审视他,也没有人会因为他摆不出彩色小棒而流露出不耐烦。他的沉默和过分的老实,反而让一些调皮的孩子失去了招惹他的兴趣,除了偶尔几声“乡巴佬”的低语,大部分时间,他被一种无形的屏障隔在热闹之外,这屏障让他孤独,却也给了他某种畸形的安全。

他惊人的记忆力开始显露出锋芒。拼音字母,老师教一遍,他就能记住形状和读音;那些简单的汉字,笔画再多,他看几眼,就能在脑子里拆解、重组,然后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复现出来。数学的加减法,逻辑清晰直白,比揣摩母亲瞬息万变的情绪容易得多。第一次小测验,语文数学,他都拿了一百分。试卷上鲜红的钩和“100”,像两簇微弱的火苗,在他灰暗的心里短暂地跳跃了一下。

王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了他:“陈小山同学虽然刚转来,但学习非常认真,成绩优秀,大家要向他学习。”掌声响起时,他低着头,耳朵尖却有点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卷子边缘。那一整天,他的脊背都挺得比平时直一些,脚步也似乎轻快了一点。他甚至在下课时,鼓起勇气,走到教室后面那块破旧的黑板报前,仔细看上面用彩色粉笔画的花边和抄写的儿歌。

放学路上,他破天荒地在那个总蹲在街角、面前摆着个破碗的老乞丐面前停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母亲给他买本子找回的一枚五分钱硬币,迟疑着,放了进去。老乞丐浑浊的眼睛抬起来,看了他一眼,含糊地说了句什么。陈小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赶紧快步走开,心里却有种陌生的、微弱的暖意。也许,好好读书,考一百分,就能让日子变得不一样?也许,母亲看到他卷子上的红钩,会像王老师那样,露出一点赞许的表情?

他把两张折得整整齐齐的试卷小心地放进书包最里层,回家的脚步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他甚至想,如果母亲今天心情好,他或许可以……可以问她要一支长一点的、带橡皮头的铅笔?同桌都有。

推开家门,屋里却笼罩着一股低气压。母亲没在厨房,而是坐在饭桌边,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蒂——她平时很少抽烟。李建国还没回来。屋子里没开灯,窗帘拉着,昏暗中,母亲的脸显得格外阴沉,嘴角紧紧抿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摆着做好的饭菜,只有一碟中午剩下的咸菜。

陈小山心下一紧,那点微弱的期盼瞬间冻结。他放轻脚步,把书包放在自己凳子上,小声叫了句:“妈。”

母亲没应,只是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赞许,只有一种更深的、淤积的烦躁和厌弃,像暴风雨前闷热粘稠的空气,沉沉地压过来。

“站着干什么?等着我伺候你?”母亲的声音沙哑,带着火星。

陈小山不敢说话,转身想去厨房:“我……我去做饭。”

“做什么做!”母亲猛地一拍桌子,碟子跳了一下,“气都气饱了!你知道外面那些长舌妇怎么说?啊?说我二婚,带个拖油瓶,还是乡下带来的野种!说李建国老实人接盘,娶个破鞋还附赠张嘴!”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尖利得像要划破凝滞的空气,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抽搐,“我拼死拼活,图什么?就图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就图你这个……”

她的话戛然而止,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瞪着陈小山,仿佛他是一切耻辱的源头,是那些恶毒闲话的活体证明。

陈小山僵在原地,血液好像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过来。他不是完全懂“二婚”、“拖油瓶”、“破鞋”的确切含义,但那赤裸裸的恶意和羞辱,以及母亲眼中喷薄欲出的怨恨,让他浑身发抖。他想缩起来,想躲进那个布帘后面的角落,想消失。

“还愣着!摆脸色给谁看?”母亲见他不动,怒火更炽,“去!盛饭!饿死鬼投胎吗?”

陈小山几乎是挪到厨房的。饭在锅里,是中午剩下的,已经凉了,结了一层硬壳。他盛了两碗,端出来,一碗放在母亲面前,一碗放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又去把那碟咸菜端过来。

母亲拿起筷子,重重地在碗沿敲了一下,开始吃饭。她吃得很快,很用力,咀嚼声很大,仿佛在撕咬什么仇敌。

陈小山也拿起筷子。饭粒又冷又硬,咸菜齁咸,他毫无胃口,心里堵得厉害。那两张一百分的卷子,此刻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书包。他吃得极慢,一粒一粒地数着,机械地往嘴里送。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母亲刚才那些话的回音,还有她那双被怒火烧得通红的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母亲已经扒完了自己那碗饭,把空碗往桌上一顿,发出“哐”一声响。陈小山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他碗里的饭,还剩下一大半。

“你是属蜗牛的?还是嫌我做的饭毒死你?”母亲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吃个饭磨磨蹭蹭,摆什么少爷谱?你以为你是谁?”

陈小山慌忙往嘴里扒饭,冰冷的饭粒堵在喉咙口,难以下咽。他努力吞咽,脸憋得通红。

“吃快点!没听见?”母亲的耐心似乎耗尽了,声音陡然拔高。

他更加慌乱,扒饭的动作却因为急促而更加笨拙,几粒饭掉在了桌上。

就是这几粒饭,成了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废物!连饭都不会吃!养你有什么用!就知道给我丢人现眼!”母亲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一把夺过陈小山手里的碗,看也不看,劈头盖脸就朝他扣了过来!

冰冷的、硬邦邦的饭粒混杂着咸菜的汁水,瞬间糊满了陈小山的头发、脸颊、脖子,顺着领口滚进衣服里。他完全懵了,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叫和碗砸在水泥地上碎裂的刺耳声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沉重的巴掌已经扇到了脸上。

“啪!”

左脸颊火辣辣地剧痛,耳朵里嗡鸣一片,眼前金星乱冒。他被打得趔趄了一下,撞在身后的凳子上。

“我让你慢!我让你给我丢人!你这个讨债鬼!扫把星!”母亲尖厉的咒骂声和雨点般的拳头、巴掌一起落下。拳头砸在他的头上、肩膀上,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后颈。疼痛像炸开的烟花,在他身上四处迸溅。他本能地蜷缩起身体,用手臂抱住头,但那打击来自四面八方,无处可躲。

他被打倒在地,粗糙的水泥地硌着骨头。碎裂的瓷片扎进了他的手肘,尖锐的疼。母亲的脚踢在他的小腿上、腰上,一下又一下,带着狂怒的力道。饭菜的馊味、血腥味、灰尘味,还有母亲身上那股因为激动而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廉价雪花膏和烟草的味道,将他紧紧包裹。

他没有哭喊,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求饶。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深处,变成压抑的、破碎的哽咽。他只是死死地抱着头,蜷缩成更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一点承受打击的面积,就能让自己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暴风骤雨般的殴打终于停了。母亲喘着粗气,站在他旁边,胸口剧烈起伏。屋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和陈小山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把这里收拾干净。”母亲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甚至比之前更冷,带着一种发泄后的空虚和更深的疲惫,“一粒饭渣都不许留。收拾完,滚回你那儿去,今晚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她转身,走回主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小山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无处不痛。脸上肿起老高,火辣辣地烧着。手肘被瓷片扎破的地方,血混着污渍,黏糊糊一片。他缓了很久,才挣扎着,一点点爬起来。

地上是一片狼藉。碎裂的碗片,冰冷的饭粒,黑乎乎的咸菜,混合在一起,黏腻地摊开。他跪在地上,开始用手去捡那些大块的瓷片。碎片的边缘锋利,又在他手指上划出细小的口子。他没有哭,只是机械地捡着,把碎片放到一边。然后找来扫帚和撮箕,把饭粒和咸菜仔细地扫进去,一点一点,直到水泥地上再也看不到任何污渍。他又用抹布,蘸着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片地方,直到地面恢复冰冷光滑的原貌,只留下一片被水反复浸润后颜色略深的痕迹。

最后,他把自己身上、头发上的饭粒和污渍也尽量清理掉。手肘的伤口还在渗血,他用冷水冲了冲,疼得直吸气。没有药,也没有干净的布,他只好扯了扯袖子,勉强盖住。

做完这一切,他悄无声息地回到布帘后面。没有开灯。他摸索着脱下又脏又破的外衣,蜷缩到那张窄床上。被子冰冷,身上的伤痛开始更加清晰地叫嚣起来,尤其是脸颊和手肘,一跳一跳地疼。

主屋里一片死寂。母亲没有再出来。

黑暗中,陈小山睁大眼睛。泪水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汹涌澎湃,瞬间就淹没了视线。但他依旧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眼泪疯狂地流淌,浸湿了枕头,流进嘴角,咸涩得发苦。

书包还放在外面的凳子上,里面那两张一百分的试卷,此刻像是一个最残酷的讽刺。成绩好有什么用?考一百分有什么用?记忆好,学得快,这些曾让他短暂感到一丝暖意的东西,在冰冷的现实和狂暴的恶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想起外婆。如果外婆在,看到他身上的伤,会心疼得掉眼泪吧?会把他搂在怀里,用温热的手轻轻抚摸吧?会去灶上给他煮一个热乎乎的鸡蛋,滚一滚红肿的脸颊吧?

可是外婆在很远很远的柳河村。这里只有冰冷的墙壁,冰冷的饭菜,和母亲那双冰冷而充满怨恨的眼睛。

身上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但更深的,是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碎裂开来的声音。那点因为考了好成绩而悄悄燃起的、对改变命运的希望火苗,被这一顿突如其来的毒打,彻底浇灭了,连一丝青烟都没有留下。

他知道,从今往后,在这个“家”里,他必须更小心,更沉默,更像一个影子。他不能犯错,不能慢,不能有任何要求,不能生病,不能流露出任何情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原罪,是母亲所有不幸和耻辱的具象化承载。

夜,深了。窗外的城市依旧有隐约的喧嚣,但都与这间屋子无关。这里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的绝望。

陈小山在疼痛和泪水中,迷迷糊糊地睡去。睡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柳河村的河边,阳光很好,河水清澈见底。他一个猛子扎下去,河水却突然变得漆黑冰冷,无数双手从水底伸出来,抓住他的脚踝,把他往下拖。他拼命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水面上的光亮越来越远,越来越暗……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身上的疼痛唤醒的。脸颊肿得更高,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他挣扎着起来,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做事。母亲也起来了,看到他脸上的伤,眼神漠然,仿佛昨晚的一切从未发生,或者,那只是拍死了一只恼人的苍蝇。

“快点,要迟到了。”她声音平淡。

陈小山低下头,背上书包。书包里,那两张一百分的试卷,被他悄悄撕成了碎片,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碎片在清晨的风里打了个旋,消失在污秽之中,如同他昨夜那点可笑的期盼。

走进学校,走进教室。同桌惊讶地看着他的脸:“陈小山,你的脸怎么了?”

“摔……摔了一跤。”他小声说,把头埋得更低。

王老师上课时,目光也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温和地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课间,依旧无人与他玩耍。他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身上的伤痛隐隐作痛,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已经麻木了。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昨晚开始,已经永远地改变了。那个在柳河村爬树下河的皮猴,那个初来城里还对学校抱有新奇和一丝隐秘期望的孩子,已经死在了昨夜冰冷的饭菜和狂暴的拳脚下。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名叫做陈小山的、必须完美、必须沉默、必须承受一切的影子。而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了个头。泥潭深不见底,挣扎,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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