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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的重量

大雁向北飞,我取男主当媳妇

摩托车颠簸了近三个小时,从坑洼的土路驶上平坦些的沙石路,最后冲进喧嚣的、满是灰尘和汽油味的县城。陈小山紧紧抱着身前母亲的腰,手指攥得发白。风不再是田野里带着青草气息的风,而是裹挟着陌生的、刺鼻的味道,灌满他的口鼻。眼睛早已被吹得干涩发痛,他不敢闭眼,只是茫然地看着两侧飞速后退的、越来越高、越来越密的灰色楼房,看着街上穿着各异、行色匆匆的人流,还有那些轰鸣着、比外婆村里的拖拉机可怕得多的大汽车。世界变得拥挤、嘈杂、坚硬,完全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车子最终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两边是挤挨着的、墙皮斑驳的旧楼。巷子口堆着几个满是油污的垃圾桶,苍蝇嗡嗡地绕着飞。摩托车在一栋五层高的红砖楼前停下,楼前的空地上晾晒着各式衣物,像挂满了褪色的旗帜。

“到了。”母亲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她先下了车,也没伸手扶他。

陈小山手脚都有些僵,自己挪了下来,怀里的小包袱差点掉地上。他站稳了,抬头看这栋楼。楼洞黑黢黢的,像一张沉默的嘴。

“跟着。”母亲说,径自朝楼洞里走去。陈小山赶紧跟上,踩在潮湿的水泥台阶上,脚步放得轻极了,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楼道里堆着蜂窝煤、破纸箱和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杂物,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和饭菜混杂的气息。墙上用红漆写着大大的“拆”字,有些已经模糊。

家在四楼。母亲掏出钥匙打开一扇深绿色的铁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怪响。门开了,一股更浓的、混合着陈旧家具、劣质烟草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

屋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进门是个狭小的过道,左手边是厕所,门半开着,露出里面发黄的马桶和锈迹斑斑的水池。过道尽头是主要的房间,兼作客厅和主卧,摆着一张双人床,一个老式衣柜,一张折叠饭桌,几把凳子,还有一台小小的、罩着白色镂空罩子的电视机。窗户不大,拉着暗红色的绒布窗帘,光线很暗,即使是在白天,屋里也显得昏沉沉的。地面是水泥地,扫得还算干净,但墙角有些洗不掉的污渍。

最里面,靠墙的地方,用一块薄薄的、印着俗气牡丹花的布帘子隔出了一个小空间。布帘没有完全拉拢,露出一角——那里似乎塞了一张极其窄小的床,床下堆着些杂物。

“那是你睡的地方。”母亲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语气平淡,“先把东西放进去。床单被褥在床头,自己铺。”

陈小山抱着包袱,挪到那块布帘前。撩开帘子,里面是一个几乎方米的“房间”,除了那张窄小的木板床(床腿有些不稳),一个充当床头柜的破木箱,就再没有别的了。床靠着的那面墙有些返潮,墙皮起泡、剥落,留下难看的印记。天花板很低,他感觉自己伸直手臂就能碰到。光线从布帘缝隙和主屋窗户透进来一点,更显得这里逼仄、昏暗,像一个小小的牢笼。

他把包袱放在床上。包袱皮是外婆用旧床单改的,洗得发白,上面还有太阳晒过的干爽味道,与这屋子里沉闷的气息格格不入。他站着,有些无措。

“杵着干嘛?”母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把帘子拉好,出来。”

他慌忙拉好布帘,那俗艳的牡丹花图案合拢,将他与主屋隔开,也似乎将他与过往那个能望见星空、听见蛙鸣的世界彻底隔绝。

母亲已经换了件家常的旧衣服,系上了围裙。“家里规矩,我先跟你说清楚。”她站在饭桌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第一,手脚勤快。我跟你李叔白天都上班,家里的事你得学着做。扫地、擦桌子、倒垃圾,看到什么做什么。第二,嘴巴要紧。该说的说,不该问的别问。尤其不许在你李叔面前提你亲爹,一个字都不许提。第三,人要懂事。我们养你不容易,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钱。不能浪费,不能提过分要求。上学了就好好读书,成绩不能差。记住了?”

陈小山点了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点头不算,说话。”母亲盯着他。

“……记住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小小的,怯怯的。

“大点声。”

“记住了!”他提高了一点声音。

母亲似乎还算满意,转身进了厨房——那其实是阳台隔出来的一小条,只能容一个人转身。她开始叮叮当当地准备午饭。陈小山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偷偷打量这个“家”。饭桌腿有些摇晃,桌面有几道深深的划痕。电视罩子上落了些灰。双人床上铺着印有鸳鸯图案的床单,看起来半新不旧。整个屋子给人一种竭力维持整洁,却又掩不住疲惫和拮据的感觉。

午饭很简单,一盘炒青菜,一盘昨晚的剩菜回锅,一小碟咸菜,主食是馒头。母亲摆好碗筷,朝屋里喊了一声:“建国,吃饭。”

卧室里走出一个男人,正是三年前见过的李建国。他穿着工厂发的蓝色工装,上面有些洗不掉的油渍,脸上还是那种木木的表情,眼睛下面有很深的眼袋。他看了陈小山一眼,没什么表示,径直走到饭桌主位坐下。

“叫人。”母亲碰了碰陈小山。

“……李叔。”陈小山小声叫道。

李建国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吃饭很快,几乎不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发出些声音。母亲也吃得很快,两人很少交谈,偶尔说一句,也是“厂里”、“加班”、“钱”之类的词。

陈小山学着他们的样子,拿起一个馒头。馒头是冷的,有点硬。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油很少,盐放得重,还有点糊味。他不敢挑剔,只是努力地吞咽。他吃得慢,心里还想着外婆做的软乎乎的馒头和香喷喷的蛋羹。

“吃饭别磨蹭。”母亲看了他一眼,“下午还要收拾。”

他赶紧加快速度,馒头噎在喉咙里,他不敢咳,用力咽下去,眼泪都憋出来一点。

吃完饭,母亲指挥他收拾碗筷。“拿到水池那儿,先用水泡着,等会儿洗。”碗筷油腻腻的,他看着那一池子冷水,有点畏难。在家里,外婆从不让他碰这些。

“快点。”母亲催促。

他只好把碗筷拿过去,挽起袖子。水很凉,洗洁精的味道刺鼻。他学着外婆的样子,用抹布擦碗,手滑,一个碗差点掉地上,他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握紧。

母亲在一旁看着,没说话,但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笨拙的动作。

洗好碗,母亲递给他一块抹布:“把桌子擦了,地扫了。角落里都要扫干净。”

桌子好擦,扫地却不容易。水泥地不平,有些灰尘和头发丝嵌在缝隙里,扫不出来。他蹲在地上,用手指去抠。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用点力!没吃饭吗?”

他咬着牙,用力扫,灰尘扬起来,呛得他直想咳嗽。

下午,李建国出门了,不知去了哪里。母亲也换了衣服,说要去街上买点东西。“你在家待着,把屋里再擦一遍。窗帘后面,柜子顶上,都别落下。我回来检查。”

门被关上了,还传来反锁的“咔哒”声。陈小山一个人站在突然寂静下来的屋子里,那种被困住的感觉更加清晰。他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楼下是那个晾满衣服的空地,几个老人坐在凳子上晒太阳,打着瞌睡。远处是更高的楼,灰色的天空被切割成窄窄的一条。

他收回目光,开始按照吩咐做事。踩着凳子去擦柜子顶,灰尘厚厚一层,抹布一下子就黑了。擦窗帘后面的窗台,摸到一手黏腻。他干得很认真,也很慢,因为不熟悉,也因为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流进眼睛里,辣辣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母亲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样蔬菜。她进门,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屋子,走到柜子前,伸手在顶上摸了一把,又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台。

“还行。”她吐出两个字,算是评价。然后把菜放进厨房,“晚上你李叔不回来吃,就咱俩。你把菜摘了。”

晚饭依旧是简单的清炒。母亲吃饭时话不多,吃完就看电视。电视里演着喧闹的节目,她看得很专注,脸上却没什么笑容。陈小山洗好碗,擦干净灶台,站在布帘子外面,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敢去打扰她看电视。

“站着干嘛?没事做就去把你那窝收拾好,早点睡。明天带你去学校。”母亲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说道。

陈小山如蒙大赦,赶紧钻进自己的“窝”里。布帘子拉上,光线更暗了。他摸索着铺好床单,被子有一股陈年的樟脑丸味道,不暖和,也不柔软。他脱下外衣,钻进被窝。被子很薄,春天的夜晚还有些凉意,他缩成一团。

主屋里电视的声音透过布帘传进来,嗡嗡的,听不真切。偶尔传来母亲换台时按动遥控器的“滴滴”声。楼下不知谁家在吵架,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吼声隐约可闻。更远的地方,有汽车驶过的声音,还有某种机器单调的轰鸣。

他睁大眼睛,望着头顶近在咫尺的、被昏暗光线勾勒出模糊轮廓的天花板。这里没有外婆夜里起来给他掖被角的窸窣声,没有窗外田野里青蛙和虫子的合唱,没有风吹过枣树叶子的沙沙响。只有陌生的气味,陌生的声响,和压在心口的、沉甸甸的孤独与恐惧。

眼泪无声地涌出来,迅速浸湿了粗糙的枕巾。他不敢哭出声,用力咬着嘴唇,把脸埋进带着樟脑丸怪味的被子里。外婆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想他?村口的歪脖子树,河水,那些一起疯跑的小伙伴……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明天要去学校了。学校是什么样的?也会有爬树和下河吗?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在泪水和疲惫中,终于睡去。睡梦里,他好像又爬上了那棵最高的槐树,正要往下跳,却突然发现下面的河水变成了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他吓得抱紧了树枝,低头,却看见母亲站在岸边,穿着那件红裙子,仰着脸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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