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琴音

关系破冰之后，日子像加了蜜的白开水，平淡却隐隐透着甜。林见清依旧话少，但周予安那些“同桌嘛”开头的闲聊和分享，他不再完全无视，偶尔会给出一个“嗯”或者点头的回应。周予安似乎也摸到了一点和这位冰山同桌相处的门道——热情要有，但得是温火慢炖，不能烈火烹油。

周五放学后，轮到林见清和周予安所在的小组做值日。打扫完毕，其他同学都匆匆离开了。周予安去倒垃圾，林见清负责关窗锁门。

周予安提着空垃圾桶从楼下回来，走到教室后门，却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灯也关了。

“这家伙，动作真快。”周予安嘀咕一句，想着林见清可能已经走了。他正准备离开，却隐约听到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优美的旋律，像是某种弦乐器的声音，从教学楼深处传来。

不是广播里的音乐，这声音更真实，更……私人。

鬼使神差地，周予安放轻脚步，循着声音走去。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清晰，是钢琴声。弹奏的技巧非常娴熟，旋律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和宁静，在空旷无人的教学楼里低回婉转。

声音来自顶楼那间几乎被废弃的音乐教室。学校有更好的艺术中心，这间老教室平时很少开放，门上的锁都生了锈。

周予安走到虚掩的门外，透过门缝，他看到了让他屏住呼吸的一幕——

夕阳的余晖透过积灰的窗户，变成一道道光柱，斜斜地洒在教室中央。那架老旧的、据说音都不太准的立式钢琴前，林见清正坐在琴凳上，背对着门口。

他微微低着头，纤细却有力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流畅地起伏、跳跃。那悠扬而复杂的旋律，正是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的。平日里那个冷漠、疏离、仿佛只与公式定理为伴的林见清，此刻在琴声中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背影在夕阳中显得有些单薄，却笼罩着一种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周予安呆立在门口，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点声响就会打破这梦境般的一幕。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林见清，也从未想过，这个连说句话都惜字如金的同桌，身体里竟然藏着如此丰沛而深沉的情感，能通过琴键表达得如此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余音在空荡的教室里缓缓消散。林见清的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静默了片刻，才缓缓盖上琴盖。他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包。

周予安猛地回过神，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下意识地想躲开，却不小心碰到了门边一个闲置的谱架，发出了“哐当”一声轻响。

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林见清警觉地回头，目光锐利地射向门口，正好对上周予安来不及躲闪的、带着惊讶和一丝慌乱的眼神。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见清脸上的平静和沉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窥探了最隐秘角落的震惊、窘迫，甚至是一丝恼怒。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神迅速结冰，比周予安刚认识他时还要冷。

“我……”周予安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词穷了。说什么？说他不是故意偷听？说他只是被琴声吸引？

林见清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走过来，一把拉开音乐教室的门，侧身从周予安旁边走过，没有看他一眼，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带着决绝的味道。

周予安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迅速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听到了世间最动人的音乐，却也似乎……不小心撞破了一个精心守护的秘密，可能刚刚缓和的关系，又被他搞砸了。

那悠扬的琴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而林见清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却让他心里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