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那次意外的“撞破”,确实让两人之间刚建立起的脆弱关系,再次蒙上了一层薄冰。
接下来的几天,林见清又恢复了最初的沉默,甚至比之前更甚。他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比秋意更浓,仿佛用无形的墙壁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周予安几次想开口,都被那冰冷的侧脸挡了回来。他意识到,钢琴是林见清一个不容触碰的禁区,自己莽撞的闯入,可能真的伤到了对方。
这种僵持的状态,直到一次随堂数学测验的成绩公布,才出现了转机。
周予安看着卷子上那个鲜红的、堪堪及格的分数,难得地露出了苦恼的神情。他理科基础不差,但转到新学校后,教学进度和侧重点的差异让他有些跟不上,尤其是数学的解析几何部分,更是云里雾里。
放学后,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周予安对着满是红叉的试卷,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
旁边,林见清正在整理书包,动作一如既往的安静、有序。
周予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试卷,内心挣扎再三,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林见清的手臂。
林见清动作一顿,没有回头,但也没有立刻离开。
“那个……林见清,”周予安的声音带着少有的迟疑和尴尬,“这道题……老师讲的我没太听懂,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思路?”他指着卷子最后一道关于椭圆轨迹的大题,语气几乎是小心翼翼的。
教室里很安静,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见清沉默着。就在周予安以为又会得到冰冷的拒绝,准备讪讪收回手时,林见清却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那张试卷上。
他看了几秒题目,然后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他没有看周予安,而是拿过一张空白的草稿纸,用铅笔在上面画起了坐标系。
“关键是要找到焦点和长轴、短轴的关系。”林见清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但讲解的思路却异常清晰。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一步步引导,拆解题目条件,用简洁的数学语言,将复杂的几何问题化繁为简。
周予安立刻打起精神,凑近了些,专注地听着。他发现,林见清讲题的方式和老师不太一样,更直接,更侧重于逻辑推导本身,反而让他更容易理解。
“……所以,这样就能得出参数方程了。”林见清放下笔,言简意赅地结束。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谢……”周予安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道谢的话说到一半,却见林见清已经重新背起书包,准备离开。
“林见清!”周予安急忙叫住他。
林见清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周予安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语气真诚而坚定:“上次在音乐教室……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我只是……你的琴弹得真的很好听。还有,谢谢你给我讲题。”
林见清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回应,径直走了。
然而,从那天起,一种无声的默契开始在两人之间形成。
周予安遇到绞尽脑汁也解不出的数学难题时,会试探性地推到桌子中间。林见清大多时候会沉默地看一会儿,然后用铅笔在旁边写下关键步骤或提示公式,偶尔,在题目特别难的时候,他会用他那平静的嗓音,简短地讲解几句。周予安则心领神会,一点就通,并且会在弄懂后,真诚地道谢,不再过多打扰。
作为回报,在某天体育课测完一千五百米,林见清跑得脸色发白、几乎虚脱之后,周予安抱着篮球,站到了他面前。
“喂,林见清,你这样不行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光学习不锻炼,迟早要垮掉。”周予安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以后下午放学,跟我去操场跑两圈怎么样?我带你做点基础训练,保证比你一个人傻跑有效。”
林见清本能地想拒绝,但想到体育课上自己的狼狈,又看到周予安眼里毫无杂质的真诚,他犹豫了。而且,他似乎……也没有那么排斥这种带着善意的靠近了。
于是,放学后的操场上,开始出现这样一幅景象:夕阳下,周予安在前面轻松地慢跑,时不时回头鼓励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却仍在坚持的林见清;跑完步,周予安会教他一些简单的拉伸动作,纠正他极不协调的投篮姿势,耐心得像个真正的教练。
一个在书山题海里游刃有余,一个在运动场上挥洒自如。原本处于两个世界、两条平行线上的人,因为一次被迫的同桌缘分,开始了一场奇特的“互补”之旅。林见清的数学笔记上,开始出现专门为周予安标注的易错点;而林见清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丝运动带来的健康血色。
他们依然没有太多话。一个用笔尖传递知识,一个用行动带动活力。但在这种无声的互助中,那层因钢琴事件结下的薄冰,正在被秋日温暖的夕阳和彼此释放的善意,一点点融化。
某种比“同桌”更进一步的、名为“朋友”的纽带,正在悄然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