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旧港

雨丝裹着深秋的寒意，在青石板路上织成半透明的帘幕。赵晨阳攥着口袋里那张泛黄的旧照片，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边缘磨损的折痕——画面里穿蓝布衫的少年站在巷口老槐树下，身后的院门虚掩着，门楣上“福”字的朱漆已褪成浅红。

巷口的雾比昨夜更浓了，白蒙蒙的水汽漫过墙头，将斑驳的砖雕、垂落的藤蔓都晕成模糊的剪影。他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往里走，鞋底碾过积水，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清晰。两侧的院落大多门窗紧闭，只有偶尔几声犬吠从雾深处传来，旋即被潮湿的空气吞没。

走到第三座院落前，他停住了脚步。院门还是记忆中的样式，铜环上锈迹斑斑，门楣上的“福”字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歪斜的粉笔印记。他犹豫了片刻，抬手轻叩铜环，“咚、咚”的声响在雾中扩散，却迟迟没有回应。

就在他准备转身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吱呀声。回头望去，只见那扇陈旧的院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浑浊的眼睛透过缝隙打量着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你找谁？”

“我找……找这院子以前的主人，”赵晨阳握紧照片，声音有些发紧，“二十年前，这里住着一对夫妇，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老人沉默了片刻，雾汽在他花白的胡须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二十年前？”他缓缓拉开院门，“这里换过三户人家了。你说的那对夫妇，是不是男的爱下棋，女的总在院子里种月季？”

赵晨阳心头一紧，连忙点头：“对！您认识他们？”

“算认识吧，”老人侧身让他进门，“我是他们的邻居，住隔壁院。他们搬走快十八年了，听说去了南方，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院子里杂草丛生，墙角的月季藤早已枯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缠绕在篱笆上。赵晨阳走到院中央，目光落在地面一块凸起的青石板上——小时候，他和那个穿蓝布衫的少年总爱在这石板上弹玻璃球。

“他们为什么搬走？”他轻声问道。

老人坐在院角的石凳上，点燃一支旱烟，烟雾在雾中缓缓散开。“具体原因不清楚，”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只记得搬走前几天，夜里总有人来敲门，吵得邻里不安。有一次我起夜，看见几个陌生男人站在巷口，神色不太对。后来没过多久，他们就悄无声息地搬走了。”

赵晨阳的心沉了下去，照片在手中微微颤抖。他想起昨夜在旧物箱里找到的那封信，信纸上的字迹潦草慌乱，只写了“危险”“快跑”几个字，落款日期正是十八年前的深秋。

“那您知道他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吗？”他抬头看向老人，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老人眯起眼睛，思索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好像叫……阿彦？记不太清了。那孩子不爱说话，总跟着他父亲下棋，棋艺倒是挺不错的。”

阿彦……

赵晨阳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的一扇门。他想起那个穿蓝布衫的少年，总是沉默地坐在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枚象棋，眼神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低沉的交谈。老人脸色一变，连忙起身：“你快躲起来！”

“怎么了？”赵晨阳一愣。

“那些人又来了，”老人压低声音，指了指柴房的方向，“近几年总有人来打听那对夫妇的消息，看着就不是好人。你快躲进柴房，别出声！”

赵晨阳来不及多想，跟着老人钻进了昏暗的柴房。柴房里堆满了枯枝败叶，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他透过柴房的缝隙往外看，只见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进了院子，为首的人面色冷峻，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声音冰冷：“老人家，我们再问一次，十八年前住在这里的那户人家，你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老人坐在石凳上，手里的旱烟杆微微颤抖，却依旧摇了摇头：“不知道，都说了很多次了。”

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伸手抓住老人的衣领，语气威胁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查到，你当年和他们走得很近，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柴房里的赵晨阳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看着老人被拉扯的身影，又想起照片上那个沉默的少年，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他悄悄摸出手机，按下了录音键，同时目光在柴房里快速扫视，寻找着可以自卫的东西。

雾还没有散，笼罩着这座陈旧的院落，也笼罩着那些尘封的秘密。赵晨阳知道，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但危险，也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