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鼎之站起身,牵着安世的小手,一步步朝着灶房走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灶房里,虽然依旧冷清,但叶鼎之的心中,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知道,没有清念的日子,会很艰难。但他会带着清念的爱,带着对她的思念,坚强地走下去。他会好好照顾安世,会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相信,清念看着他们,一定会为他们感到骄傲。
残阳如血,将望舒山的影子拉得很长。叶鼎之坐在院角的老藤椅上,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毡毯,浑浊的眼睛望着院中央那棵枝繁叶茂的玉兰树,眼神里带着一丝悠远的怀念。
他老了。
鬓角早已斑白,背也驼了,曾经能轻松举起的刻刀,如今连握稳都显得吃力。这些年,他一手将叶安世拉扯长大,看着他从一个扎着朝天小辫的顽童,长成了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剑公子”,心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安世很优秀,继承了他的武学天赋,更继承了清念的温柔与善良。他常常会在夜深人静时,坐在玉兰树下,给安世讲他和清念的故事,讲他们一起游历江湖的点点滴滴。安世总是听得很认真,眼中满是对母亲的思念。
最近,叶鼎之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咳嗽越来越频繁,精神也越来越萎靡。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这天夜里,叶鼎之躺在床上,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不再是望舒山那个垂垂老矣的凡人,而是穿着一身洁白的仙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眼神清澈。他是天界天君的天孙,身份尊贵无比。
而清念,就站在他的身边。
她依旧是记忆中那般模样,白衣胜雪,长发及腰,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容,眼神灵动如狐。她挽着他的胳膊,亲昵地靠在他的肩头,声音清脆悦耳:“拂容君,走,我们去偷你皇爷爷的千年仙酿喝!”
叶鼎之心中一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他笑着点了点头,任由清念拉着他,朝着天君的寝宫方向跑去。
他们在天界大闹天宫,一会儿偷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一会儿又在瑶池里摸鱼,一会儿还把灵鸟染成了五颜六色。整个天界,几乎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
天君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你们,真是气死本君了!拂容,都是你,被你这个神君带坏了!”
叶鼎之缩了缩脖子,躲在清念身后,偷偷地笑。他知道,皇爷爷虽然生气,但从来不会真的惩罚他,更不会惩罚清念。
因为清念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清念则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对着天君做了个鬼脸,拉着叶鼎之转身就跑,留下天君一个人在原地气得跳脚。
他们跑到昆仑墟的山顶,坐在云海之上,看着漫天星辰。清念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拂容君有你在,真好。”
就在这时,梦境突然破碎。
叶鼎之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天已经亮了。
他躺在冰冷的床上,身上没有了清念的温度,耳边也没有了她清脆的笑声。只有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那只是一个梦。
一个美好的,却又遥不可及的梦。
可即便如此,叶鼎之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
叶鼎之忽然愣住。
他想起人间那些细碎的瞬间——清念看着他为安世刻木剑时,眼底闪过的温柔,总让他莫名觉得,她看的不是此刻的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她偶尔会对着玉兰树发呆,轻声呢喃一句“还是这样好看”,他曾以为那是在怀念某个旧友;甚至她离开前,握着他的手说“遇见你,我从未后悔”,那语气里的释然,不像告别一个意外的恋人,更像重逢后的圆满。
原来,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她透过我看别人”,从来都不是别人。
是千年前那个跟着她一起偷仙酿、被皇爷爷骂作“混世魔王”的天孙拂容;是她刻在神魂里,跨越轮回也从未忘记的人。
那些他以为的“疏离”与“怀念”,不过是她看着他,想起了他们更早、更久的过往。她爱的从来不是“凡人叶鼎之”,也不是“天孙拂容”,只是他这个人——无论他是天界尊贵的天孙,还是人间落魄的剑客,无论他记得与否,她总能一眼认出他的灵魂。
心口的郁结豁然开朗,那些年的不安与猜忌,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暖意。他低头,紧紧抱住怀里的清念,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熟悉的玉兰香,仿佛要将这千年的错过与等待,都融进这个拥抱里。
“清念,”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原来,一直都是我。”
叶鼎之躺在床上,嘴角却挂着释然的笑。原来那些他在意的“隔阂”,不过是时光留下的误会。他终于明白,清念的爱,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的救赎,而是跨越千年、矢志不渝的追寻。
而他,也终于可以毫无遗憾地,去赴她的约了。
玉兰花瓣又落了一地,像极了娘亲离开那年的模样。
叶安世跪在父亲的床前,握着那只曾经为他刻木剑、为他做桂花糕的手。那双手曾经那么有力,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僵硬,连指尖的薄茧都失去了温度。
他没有哭,只是静静地跪着,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娘亲离开时,他还是个扎着朝天小辫的孩子,不懂什么是永别,只知道抱着父亲的腿,一遍遍地问“娘亲什么时候回来”。是父亲,用他并不宽厚的肩膀,扛起了两个人的悲伤,一点点把他拉扯长大。
如今,父亲也走了。
他终于明白,有些告别,就是一生。
叶安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玉兰树依旧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仿佛看到,父亲正坐在院角的木工台前,为他刻着一把新的木剑,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娘亲则站在玉兰树下,为他们晾晒着衣物,风拂起她的长发,美得像一幅画。
“爹,娘,”他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无尽的思念,“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的。”
他会像父亲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会守住这个家,守住满院的玉兰花,守住他们一家三口的回忆。
叶安世转身,开始为父亲打理后事。他做得很仔细,就像父亲当年为娘亲做的那样。他为父亲换上干净的衣服,梳好头发,然后轻轻地将他抱起,走向后山。
后山的山坡上,有两个相邻的土堆。左边的,是娘亲;右边的,将会是父亲。
他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放下,然后开始填土。一铲,又一铲,泥土落在棺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
太阳渐渐西沉,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色。叶安世站在两座坟前,静静地看着,直到夜幕降临,星辰满天。
“爹,娘,晚安。”
他轻声说,然后转身,一步步走下山坡。
回到小院,屋里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了父亲的咳嗽声,再也没有了两个人的欢声笑语。只有满院的玉兰花香,依旧温柔地萦绕在他身边,像是爹娘在无声地陪伴着他。
叶安世走到院角的木工台前,拿起父亲未完成的那把木剑。刻刀还在,木料也还在,只是那个握着刻刀的人,却永远地离开了。
他坐在木工台前,拿起刻刀,继续刻了起来。刻刀在木料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要把这把木剑刻完,刻成世界上最好看的一把。他要带着这把木剑,走遍江湖,就像当年爹娘带着他一样。他要告诉全世界,他有一对最好的爹娘,他们的爱,会永远陪伴着他。
望舒山的风,依旧温柔地吹着,带着玉兰花香,仿佛在为这个孤独的年轻人,送上最温柔的慰藉。
而叶安世,也将带着父母的爱与思念,独自踏上属于他的人生旅程。他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