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机缘仙子顿了顿,看着她落寞的神情,补充道,“他这一世的人间命格尚未终结,需得待他寿终正寝,历经完这一世的悲欢离合,神魂方能彻底脱离轮回,顺利归来,重归仙位。”
“寿终正寝……”清念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她想起人间的时光,想起他们一起走过的雪月城、天启城、望城山,想起草原上的日出日落,想起满院的玉兰花香和桂花糕的甜腻。那些时光,是她漫长神生中最珍贵的馈赠,也是最沉重的枷锁。
天君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沉声道:“苍玄神君,情劫已过,你当速速回归神位,调养神魂”
清念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松开了机缘仙子的手,再次望向人间的方向。云海翻腾,遮住了她的视线,可她仿佛还能看到望舒山的小院,看到叶鼎之抱着安世,站在玉兰树下,望着远方,眼中满是思念。
“我知道了。”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神魂,早已被那方人间天地,被那两个人,牢牢锁住。
她转身,一步步朝着苍玄神殿走去,背影孤寂而落寞,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思念的刀尖上。
天界的风,温柔而清冷,却吹不散她心中的执念。她知道,她会等。等叶鼎之历经完这一世的人间岁月,等他重归仙位,等他们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清念脚步虚浮不知不觉地踏入月老殿,殿内红线缠绕如织,无数姻缘线在空中漂浮,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可这满殿的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中的寒凉。
月老正坐在案前,戴着老花镜,小心翼翼地为一对姻缘线打结,见她进来,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苍玄神君,稀客稀客。”
清念没有心思寒暄,径直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些缠绕的红线上,声音沙哑地问道:“月老,我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请教。”
“神君请讲。”月老放下手中的红线,示意她坐下。
清念却没有坐,依旧站着,眼神中满是迷茫和困惑:“我乃是苍玄神君,千年前便已亲手挖去了自己的情根,断绝了七情六欲。可为何……为何我还会动情?甘愿损耗神力,甚至差点魂飞魄散?”
她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斩断了所有情丝,为何还会对叶鼎之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为何在离开他的时候,会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月老听了,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案上的一杯清茶,递给她:“神君,先喝杯茶,平复一下心绪。”
清念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紧紧握在手中,等待着他的回答。
月老看着她,缓缓开口道:“神君,你以为,情根是说挖就能挖,说断就能断的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千年前,为了不被情所困,亲手挖去了自己的情根。可你不知道的是,情根虽挖,情丝却未断。那些被你强行压制的情感,并没有消失,而是深深埋藏在了你的神魂深处,等待着一个契机。”
“契机?”清念疑惑地看着他。
“不错,契机。”月老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茶杯上,“而拂容君,便是那个契机。”
“拂容君?”清念的身体微微一震。
“正是。”月老说道,“拂容君与神君彼此扶持,彼此守护,彼此陪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对方的身影刻进了自己的神魂深处,哪怕神君斩断了情丝,但拂容君还是愿意为神君找生出情根的方法而去经历历劫轮回。”
“生出情根的方法…他居然是为了我”清念喃喃地重复着,脑海中似乎闪过片段,有温暖的阳光,还有拂容君的身影,在她身边,对她微笑逗她开心。
“所以,当你在玄境中看到他前两世的悲剧时,心中的情丝便被触动了。”月老继续说道,“你之所以会不顾一切地去人间,想要改变他的命运,不仅仅是因为同情,更是因为,在你的神魂深处,对他的感情。”
“那我挖去的情根……”清念问道。
“你挖去的,只是有形的情根,却挖不去无形的情丝。”月老说道,“那些情丝,早已与你的神魂融为一体,成为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只要遇到合适的契机,它们便会重新生长,让你再次感受到爱与被爱的滋味。”
清念听了,心中豁然开朗,却又更加迷茫。原来,她的感情,并不是一时兴起,为了去完成而产生的自己真的喜欢他。原来,她从未真正斩断过情丝,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可是,既然情丝未断,为何我千年来,都没有感觉到?”清念问道。
“因为,你一直在用神力,压制着自己的情感。”月老说道
清念沉默了。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痛苦,为何会如此不舍。因为,叶鼎之,从来都不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是她千年以来,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牵挂。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拂容君这一世的情劫已经通过,待他寿终正寝,便会重归仙位。你不妨在天界安心调养神魂,履行自己的职责。等到他归来的那一天,你们再好好谈谈,或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清念看着月老,心中渐渐有了答案。她知道,月老说得对,她不能一直沉溺于过去的回忆,不能一直活在思念的痛苦中。她是苍玄神君,她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她要在天界安心待着,等到他归来的那一天。
“多谢月老指点。”清念对着月老深深鞠了一躬,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光芒。
“神君客气了。”月老笑了笑
清念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月老殿。
走出月老殿,天界的阳光依旧温暖,云海依旧翻涌。清念抬头望向天空,心中充满了期待。她知道,等待的日子或许会很漫长,或许会很痛苦。但她相信,只要心中有爱,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等到归来的那一天。
她转身,朝着苍玄神殿走去。这一次,她的背影不再孤寂和落寞,而是充满了坚定和希望。她知道,她的神生,因为叶鼎之的出现,而变得更加完整,更加有意义。她会带着这份爱,带着这份思念,在天界,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望舒山的风卷着玉兰花瓣,落在冰冷的石桌上,也落在叶鼎之摊开的手掌上。他坐在院角的木工台前,指尖还残留着打磨木料的粗糙触感,可往日里得心应手的刻刀,此刻却重逾千斤,连握稳都显得艰难。
清念离开已经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里,小院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玉兰花开了又谢,花瓣落了一地,没人再像从前那样,在清晨带着安世一起清扫;竹篮里再也没有了桂花糕的香气,灶房里冷冷清清,连烟火气都淡得几乎看不见;夜里,卧房里只剩下他和安世的呼吸声,曾经温热的枕边,如今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寒凉。
叶鼎之常常会在深夜惊醒,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位置,却只摸到一片空 。那一刻,清念最后的模样便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苍白的脸,温柔的眼神,还有那句轻得像风一样的“鼎之,我爱你”,每一幕都像一把刀,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他开始酗酒,常常抱着酒坛,在玉兰树下喝到酩酊大醉。只有在醉酒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忘记失去清念的痛苦,仿佛她还在身边,还在对着他微笑,还在为他和安世缝补衣物。可每当酒醒,现实的残酷便会再次将他淹没,让他陷入更深的绝望。
“爹……”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后,声音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担忧。叶安世扎着朝天小辫,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小棉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偶——那是清念生前为他做的小老虎,耳朵已经有些磨损,却被他宝贝得不行。
叶鼎之缓缓转过头,看到儿子站在那里,小脸上满是担忧和不安,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他心中一紧,连忙放下手中的酒坛,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酒渍,声音沙哑地说:“安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世摇了摇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的小手暖暖的,像一束光,照亮了叶鼎之心中的黑暗。“爹,你不要再喝酒了好不好?”安世的声音带着哭腔,“娘亲不在了,安世只有爹了。如果你也不理安世,安世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叶鼎之的心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他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脸庞,看着他眼中纯粹的依赖和恐惧,心中那道被痛苦和绝望筑起的高墙,瞬间轰然倒塌。
是啊,清念不在了,可他还有安世。还有这个小小的、需要他保护的孩子。
他想起清念离开前,拉着他的手,眼中满是不舍和期盼:“鼎之,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安世,一定要让他平安快乐地长大。告诉他,娘很爱他,娘永远都不会忘记他。”
他答应过她的,他要好好照顾安世,要让安世平安快乐地长大。可他现在,却在这里酗酒度日,沉溺于自己的痛苦中,把儿子抛在了一边。他怎么能这么自私?怎么能辜负清念的嘱托?
叶鼎之伸出手,紧紧抱住安世,将他搂进怀里。安世靠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安世,对不起……”叶鼎之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是爹不好,是爹太自私了,爹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一边。爹向你保证,爹再也不喝酒了,爹会好好照顾你,会让你平安快乐地长大。”
他紧紧抱着安世,感受着儿子温热的体温和微弱的心跳,心中的痛苦渐渐被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所取代。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为了清念,为了安世,他必须振作起来。
他要带着安世,好好地活下去。要让安世感受到家的温暖,要让他知道,虽然娘亲不在了,但爹会永远陪着他,爱着他。
叶鼎之缓缓松开安世,用拇指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露出了一抹温柔而坚定的笑容:“安世,别哭了。爹带你去做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好不好?就像娘亲以前做的那样。”
安世抬起头,看着父亲眼中的坚定和温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