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殿内最中央，摆放着一面巨大的天玄镜。镜面光滑如凝脂，隐隐有流光闪烁，仿佛蕴藏着整个红尘世界的悲欢离合。镜身由上古玄铁锻造而成，边缘雕刻着复杂的符文，符文间萦绕着淡淡的仙力，那是维系历劫世界稳定的关键。

拂容君的目光落在天玄镜上，心中不由得一阵激荡。他知道，只要踏入这面镜子，他便会褪去仙骨，失去所有仙力，沦为一个普通人，过往的记忆也会被暂时封印。可一想到清念，想到她明媚的笑容，想到她直愣愣的模样，他心中的坚定便愈发强烈。

“晚辈明白仙子的提醒，也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拂容君对着机缘仙子深深一揖，语气依旧坚定。

机缘仙子点了点头，走到天玄镜前，手中拂尘轻挥，口中默念晦涩的咒语。随着咒语响起，天玄镜上的流光愈发璀璨，镜面渐渐浮现出无数画面——有人间的市井繁华，有江湖的刀光剑影，有生离死别的悲戚，有两情相悦的欢喜。这些画面，都是根据拂容君的执念幻化而成，也是他未来历劫中将要经历的场景。

“拂容君，你且听好。”机缘仙子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一旦踏入天玄镜，你便会失去所有仙力，过往的记忆会被暂时封印，唯有在历劫的关键时刻，或是遭遇生死危机时，才会有零星的记忆碎片浮现。你将在历劫世界中经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唯有集齐你所需的三样东西，才能顺利渡劫归来。若是中途放弃，或是魂飞魄散，便再也无法回来了。”

“晚辈准备好了。”拂容君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清念的模样。他在心中默念：清念，等着我，无论历劫有多凶险，我都会平安回来，都会让你重新长出情根，都会让你感受到我的心意。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只剩下坚定。他一步步朝着天玄镜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稳。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镜面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他包裹，周身的仙光渐渐褪去，仙骨也在一点点消散。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脑海中的记忆如同潮水般褪去，随即便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了天玄镜中。

机缘仙子看着拂容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镜中，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叹道：“痴儿啊痴儿，愿你能得偿所愿，平安归来。只是这情劫，向来最是磨人，你这般纯粹的心性，怕是要在红尘中受尽苦楚了。”

她手中拂尘一挥，天玄镜上的流光渐渐散去，镜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可只有她知道，在另一个世界，一场为了爱而设的凶险劫途，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而那个为爱赴劫的少年，正带着满心的执念，在红尘中缓缓沉沦，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运。

凡间的春去秋来，在天界不过是转瞬即逝，可对清念而言，却漫长得像一场没有尽头的等待。

自拂容君离开后，忘忧谷的灵酒再香，也品不出往日的滋味；天界的闹剧再热闹，也勾不起她半点兴趣。她开始频繁地往返于灵界、天界与凡间，每次路过镜心殿，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对着机缘仙子追问：“扶容那家伙，历劫结束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起初，机缘仙子还会温言安抚，说历劫需循天道，不可急于求成。可次数多了，连素来温婉的机缘仙子，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苍玄神君，历劫之事，要看他自身的造化，我也无法预知。”

清念便只能悻悻离去，却又在下一次忍不住再来询问。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明明只是一个一起闯祸的玩伴，明明他走时自己也毫不在意，可如今，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他的笑容，想起他说“等我回来，带你去看人间烟火”的模样。

这种感觉让她很是烦躁，却又挥之不去。

这日，清念又一次来到镜心殿，刚要开口询问，便见天君的仪仗浩浩荡荡地走来，月老与机缘仙子紧随其后，神色皆是凝重万分。

“机缘仙子，月老，扶容那逆孙的历劫，究竟如何了？”天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与担忧，显然是早已得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机缘仙子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语气沉重地说：“启禀天君，拂容君下凡历劫已有百年，前两劫虽凶险，却也勉强渡过。只是他如今正经历最后一劫——情劫，也是最凶险的一劫。”

“情劫？”天君皱了皱眉，“他一个天孙，情劫有何凶险？”

“天君有所不知。”月老上前，语气中满是惋惜，“拂容君对苍玄神君的执念太深，他的情劫，是天道根据他的执念量身打造的。如今他已陷入情劫的最深处，被执念所困，若不能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找到真心，便会被执念之火焚烧神魂，魂飞魄散，再无轮回之机。”

“什么？魂飞魄散？”天君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情劫是最容易渡过的吗？”

“对旁人而言，情劫或许只是红尘中的一段悲欢离合，可对拂容君来说，却是致命的。”机缘仙子轻声道，“他自幼心性纯粹，从未经历过爱恨纠葛，对苍玄神君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这场情劫，便是要他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中，要么挣脱执念，要么被执念吞噬。更令人忧心的是，他在情劫那方世界里，已经两次不得善终，且每一次，都是以自刎的方式，宣告劫数失败。”

“自刎……两次……”天君喃喃自语，脸色愈发苍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那逆孙，怎么就这么傻……为了一个情字，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躲在殿外的清念，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魂飞魄散”“两次自刎”“不得善终”，这些字眼如同一把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底，瞬间将她的理智搅得粉碎。她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怎么会这样？那个总是笑着跟在她身后，陪她闯祸、陪她喝酒的少年；那个眼神坚定，说要尽快回来带她看人间烟火的少年；那个明明身份尊贵，却愿意放下一切陪她胡闹的少年……竟然已经在历劫世界里，用自刎的方式，死过两次？

她想起拂容君离开时的模样，他的笑容温柔得不像话，语气坚定得让她安心，可她却不知道，那背后，是他早已做好的、为她赴死的决心。她想起自己每次追问他归期时的漫不经心，想起自己说“你不回来我就找别人闯祸”时的随口调侃，此刻都变成了刺向她心脏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