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收到回信时,已是深夜。
他刚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揉着眉心靠在椅背上小憩,就听见窗外传来信鸽扑棱翅膀的声音。苏培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手里举着那卷小小的竹筒:"主子!江南来信了!"
胤禛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无。他接过竹筒,手指竟有些发抖。抽出那张薄如蝉翼的素笺,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生涩——
"阿禛:
我一切都好,勿念。
昨夜梦见小院槐花开了,你答应过要吃的槐花糕,我还欠着你。书读了两日,已经认得许多字了,等你再来,我念给你听。
明姝"
胤禛反反复复看了七八遍,唇角越扬越高,最后竟笑出声来。那笑声低低的,带着止不住的情意,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苏培盛,"他声音都轻快起来,"你瞧,她会回我信了。"
"是是是,姑娘心里惦记着您呢。"苏培盛也跟着笑,却见自家主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信笺贴在心口,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梦见我了。"胤禛喃喃道,"她说,欠我一碟槐花糕。"
苏培盛看着主子这副模样,心里酸涩又欣慰。他跟了胤禛二十年,何时见过这位冷面王爷为了一句话就笑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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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永和宫内灯火通明。
德妃乌雅·成璧倚在软榻上,手里拨弄着一串沉香佛珠,听竹息回话。
"你是说,老四从江南回来后,就再没踏进过后院?"德妃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竹息压低声音,"四福晋传话进来,说王爷连书房都不让人靠近,成日里不是批折子,就是对着枚荷包发呆。"
"荷包?"德妃眼皮一掀。
"是,听说是江南带回来的,绣工极好,上头一对鸳鸯活灵活现。"
德妃手中的佛珠一顿,眸色渐深:"当年柔则在世时,老四虽专宠,可也没冷落后院到这份上。如今……倒像是动了真心了。"
"娘娘的意思是?"
"去查。"德妃将佛珠重重拍在案上,"派人去江南,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是哪个狐狸精勾了他的魂。"
竹息犹豫:"可王爷那边……"
"怕什么?"德妃冷笑,"他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管不得他了?当年我能用柔则拿捏他,如今也能用这江南的女人,为胤禵铺路。"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养心殿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柔则那个短命鬼,临死前一句'希望胤禛多照顾宜修',就让胤禛对宜修多加尊敬,任我摆布了这么多年。若这次的女人懂事,我便送她进宫,让她吹枕边风,助胤禵一臂之力。若不懂事……"
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那就送她去陪柔则。老四冷心冷血,跟那女人不过认识几天,能有多深的感情?死了,他也就伤心几天,回头还得乖乖听我的话。"
竹息垂首:"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记住,"德妃回头,眼神阴鸷,"手脚干净些。别留下把柄。"
"是。"
窗外月色如水,照在德妃脸上,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容,此刻竟比鬼魅还狰狞。她想起柔则临死前那张苍白的脸,想起胤禛当年为她疯魔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儿子啊儿子,"她喃喃道,"额娘这也是为你好。女人这东西,只能是你路上的垫脚石,可不能成为你心里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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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捧着那封回信,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纸,触到那个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守着一盏灯的小女人。
"苏培盛,"他忽然开口,"你说,本王是不是该去接她了?"
"王爷!"苏培盛吓得跪下,"如今圣上病重,八爷党虎视眈眈,您这时候去接姑娘,岂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胤禛沉默。
他知道苏培盛说得对,可暗卫的信里那句"妄自菲薄",像根刺扎在他心口,疼得他夜夜难眠。
"再等等,"他闭上眼,"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本王亲自去接她。"
"若……若德妃娘娘那边……"
"她查她的。"胤禛睁开眼,眸底一片森寒,"我的人,谁也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