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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被掐灭的幼苗

黎明与夕阳

黎晚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图书馆门口挪回家的。深冬的寒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湿冷,却吹不散她脸上滚烫的热度,也吹不走心头那股混杂着惊慌、羞赧、茫然和一丝隐秘悸动的混乱风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锁上门,像躲避什么似的,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黑暗中,图书馆里那个猝不及防的对视,苏烬辞那双沉静、深邃、带着一丝诧异却又很快归于平静的眼眸,反复在脑海中闪现,清晰得让她心头发紧。

  “喜欢”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砸开了厚重的冰面,底下是汹涌滚烫的暗流,带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力,几乎要将她吞没。她喜欢苏烬辞。这个认知让她感到陌生、害怕,甚至荒谬,却又如此真实,真实到每一个细胞都在喧嚣着证实。她怎么会喜欢他?那个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永远像隔着一层玻璃的苏烬辞?他不是应该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可望而不可及吗?她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

  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屏幕亮起,是许未然发来的消息:“叙叙!资料查完没?披萨还吃不吃了?【表情:饿死】”

  黎晚叙盯着那条消息,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许未然,那个和她一起长大、分享过无数秘密、总是用灿烂笑容包裹她、也因为她而愤怒、疏远、最终又笨拙地靠近的许未然。她对他是什么感觉?是依赖,是习惯,是温暖,是青梅竹马间理所当然的亲密,是像呼吸一样自然的存在。可那是“喜欢”吗?是像刚才那样,仅仅一个对视就让她心跳如雷、手脚冰凉、仿佛世界都静音的、滚烫而疼痛的悸动吗?

  她不知道。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许未然就像太阳,一直理所当然地存在着,给予光和热。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享受他的温暖,甚至在他疏离时会感到失落。可当她望向那颗遥远的、清冷的星辰时,内心的震颤是如此不同。那份震颤里,带着畏惧,带着仰望,带着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怯懦,还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被其光芒灼伤也甘之如饴的隐秘渴望。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许未然发来的照片,一张他做的披萨模型,用橡皮泥捏的,歪歪扭扭,上面用颜料涂了各种颜色,旁边还插着一面用牙签做的小旗子,写着“给叙叙的,不许嫌丑”。

  黎晚叙看着那张幼稚又笨拙的照片,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她慢慢打字:“对不起啊未然,我有点不舒服,想在家休息一下。下次再吃披萨吧,我请客。”

  消息发出去,几乎立刻就显示了“已读”,但许未然那边停顿了好几秒,才回复:“怎么了?感冒了?严重吗?要不要我去看看你?”

  一连串的问题,透着毫不掩饰的关心。

  黎晚叙心里更乱了,像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没事,就是有点累,躺会儿就好。你先和他们去吃吧,别等我了。”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许未然回得很快,但黎晚叙似乎能透过屏幕,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和掩不住的失落。

  她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图书馆里那一幕又固执地浮现。苏烬辞抬起头看她时,阳光落在他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等她做出反应。那一刻,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而现在,她明白了,那瞬间的死寂和空白,不是因为尴尬,不是因为被打扰,而是因为某种更深的东西被撞见了——她自己的、无处遁形的、刚刚苏醒的、不合时宜的、对他而言或许只是困扰的目光。

  接下来的几天,黎晚叙把自己关在家里,用寒假作业、阅读报告、甚至帮妈妈大扫除来填满每一分每一秒,试图用忙碌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但无论做什么,图书馆那个瞬间,和那句清晰的、掷地有声的“喜欢”,总会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时候跳出来,狠狠撞一下她的心口。

  她不再去看班级群的动态,刻意回避着任何可能想起苏烬辞的时机。但越是回避,那些细枝末节的记忆越是清晰。他递来纸条时干净的手指,他在便利店递来奶茶时微凉的指尖,他在雪地里喂猫时那几乎看不见的温柔,他在密室里专注冷静的侧脸,他站在路灯下仰望烟花时孤独的背影……无数个片段,像破碎的拼图,在心底自动拼凑,渐渐显出那个她一直不敢正视的、完整的、让她心动的苏烬辞。

  她甚至不敢再踏进那家便利店,不敢再路过他住的小区,连看雪都觉得心悸。那片覆盖一切的洁白,会让她想起雪地里并肩而行的脚印,想起他说“尽力而为,不问结果”时,那平静语调下隐藏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许未然又找过她几次,约她打雪仗,约她去看贺岁电影,都被她用各种理由推脱了。她不敢见他。她怕看到许未然那双明亮坦率的眼睛,怕他问“叙叙你怎么了”,更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在某个瞬间,将心里那个惊涛骇浪的秘密泄露出来。

  寒假就在这种自我拉扯和刻意逃避中滑向尾声。年味渐渐淡去,街头的红灯笼被摘下,积雪也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灰褐色的地面,像某种被揭开的、不完美的真相。

  开学前三天,黎晚叙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自我折磨。她必须出去透口气,必须做点什么,让自己从这种快要窒息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她戴上围巾和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像做贼一样溜出了门。她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市图书馆附近。

  她站在图书馆对面的人行道上,看着那栋熟悉的建筑,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影,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知道苏烬辞今天在图书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双脚就是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不敢进去,却又舍不得离开。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

  苏烬辞。

  他提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分量的、印着书店logo的纸袋,从图书馆里走出来。今天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短款羽绒服,衬得身形更加清瘦挺拔。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脚下的台阶,然后抬起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前方。

  黎晚叙的心跳瞬间停止。她下意识地、几乎是狼狈地,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图书馆的方向,假装在看街对面光秃秃的梧桐树枝。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围巾下迅速烧红,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要看见我,不要看见我,不要看见我……她心里疯狂祈祷。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寒风呼啸着从身边刮过,她却没有感觉到冷,只觉得浑身都在冒汗。

  “黎晚叙?”

  一个清冽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声音,在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

  黎晚叙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不敢回头,不敢呼吸。

  脚步声靠近,停在她身侧。她甚至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点旧书和纸张的味道。

  “真的是你。”苏烬辞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黎晚叙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围巾拉得很高,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此刻,这双眼睛也写满了慌乱和不知所措。

  “……苏、苏烬辞。”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可怕,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苏烬辞手里提着那个沉甸甸的书店纸袋,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微微垂着眼,看着她,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丝毫波澜,也看不出任何探究或被打扰的不悦。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我路过……买、买点东西。”黎晚叙语无伦次地解释,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

  苏烬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极轻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他没有追问,也没有拆穿她拙劣的谎言,只是说,“天冷,早点回家。”

  说完,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告别,提着那个沉重的纸袋,从她身侧走过,朝着他家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步伐沉稳,背脊挺直,像一棵行走在寒风里的、孤独的树。

  黎晚叙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融入远处灰蒙蒙的天色和稀疏的人流中,直到消失不见。寒风灌进她敞开的衣领,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才猛地打了个寒噤,回过神来。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站在这里,没有问她为什么见到他像见了鬼。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天冷,早点回家”,然后离开。

  仿佛她只是一个偶然遇到的、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这个认知,比任何冷漠的质问或探究的眼神,都更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冰冷的绝望。她之前所有的慌乱、羞赧、悸动,甚至那点刚刚破土的、隐秘的期待,在他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和一句“早点回家”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自作多情。

  他只是,真的,毫不在意。

  她以为的、在图书馆那惊鸿一瞥中可能存在的、微弱的连接,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她像个小丑,在自己搭建的舞台上,演了一出独角戏。而唯一的观众,甚至没有看她,只是路过,留下一句无关痛痒的、对路人的关心。

  寒风更烈了,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吹得人脸颊生疼。黎晚叙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围巾上还残留着他靠近时,那股若有若无的、旧书和清冽的气息。可此刻,这气息只让她觉得冰冷刺骨。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迅速被围巾吸收,留下冰冷的湿痕。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难过,而是一种巨大的、无力的、自我厌弃的空洞感。她终于明白,有些距离,不是靠仰望和一点点小心翼翼的靠近就能缩短的。有些星辰,注定高悬于夜空,清冷,明亮,遥不可及。而试图触碰星辰的人,只会被其光芒灼伤眼睛,跌入更深的、冰冷的尘埃里。

  开学在即,春天尚远。而她心底刚刚破土、还未来得及舒展的嫩芽,似乎已经在这料峭的、带着他漠然气息的寒风中,悄然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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