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晚叙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一半是因为环境，另一半是因为……苏烬辞就站在她身边，很近。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人的感官似乎被放大了。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一点室外寒气的清冽气息，在这浑浊的空气中，像一股清泉。
“墙上有字。”苏烬辞的声音忽然响起，平静无波，在这诡异的环境里，有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墙边，就着幽绿的光线，看着墙上模糊的字迹。“是化学方程式，不全。需要补全。”
“化、化学？”林薇凑过去，声音带着绝望，“我化学最差了……”
黎晚叙也走过去。墙上用荧光涂料写着几个残缺的化学式，旁边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数字。确实是她上学期学过的内容，但在这种环境下，脑子一片空白。
苏烬辞已经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店员说过可以使用手机照明。一束冷白的光照亮了墙壁，也照亮了他沉静的侧脸。他专注地看着那些方程式和符号，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似乎是在计算或查找什么。
“需要把缺失的元素符号填进去，可能对应门锁密码。”他头也不回地说，语气是那种课堂上讲解题目时的平静清晰，“第一个，碳、氢、氧的配平……”
在他的引导下，黎晚叙渐渐冷静下来。她化学不算差，只是被环境吓到了。此刻，苏烬辞那平稳的声音像一根定海神针，驱散了她心中的慌乱。她开始努力回忆学过的知识，配合着他提示的思路。
“这里，应该是铁。”黎晚叙指着一处说。
“嗯。”苏烬辞应了一声，手指在墙上虚点，“下一个，硫……”
林薇和另一个女生完全插不上话，只能举着手机给他们照明，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在课堂上讨论习题一样，迅速破解着墙上的谜题。幽绿的光线下，苏烬辞的侧脸专注而沉静，黎晚叙则微微蹙着眉，努力思考，偶尔抬头与苏烬辞交换一个眼神，那是只有解题者之间才能懂的、心领神会的默契。
“所以，密码可能是……2、0、1、4？”黎晚叙不太确定地说。
苏烬辞走到房间另一侧一个老旧的、带着数字转盘的铁柜前，尝试着转动。“咔哒”一声轻响，柜门弹开了一条缝。
“开了！”林薇惊喜地低呼。
柜子里放着几节电池，和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奇怪的电路图，还有一串摩斯电码。
“这又是什么……”另一个女生哀嚎。
苏烬辞拿起那张纸，就着手机光快速浏览。“电路是障眼法，关键在摩斯电码。翻译过来是……‘光在镜中’。”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房间，“找镜子，或者反光的东西。”
黎晚叙立刻环顾四周。实验室里镜子没有，但……“那个！”她指向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烧杯架，上面倒扣着一个巨大的、布满污渍的凸面镜，可能是某种光学仪器的一部分。
苏烬辞走过去，拿起那面镜子。镜面很脏，但还能模糊映出人影。他调整着角度，将手机手电筒的光打向镜子折射的方向。光束在昏暗的房间里移动，最终，停在了天花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反光点。
“上面有东西。”苏烬辞说。他个子高，稍微踮脚，伸手在那个角落摸索了一下，取下了一个小小的、硬币大小的金属片。上面刻着数字和箭头。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成了苏烬辞和黎晚叙的双人解密秀。林薇和另一个女生完全成了背景板和照明工具人。他们一个冷静分析，一个敏捷配合，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那些复杂的密码、机关、暗格，在苏烬辞抽丝剥茧的逻辑和黎晚叙时而灵光一现的补充下，被逐一破解。
气氛不知不觉变了。最初的恐惧被一种紧张而兴奋的探索感取代。幽暗的密室不再可怕，反而成了一个巨大的、等待被破解的谜题。而解题的钥匙，似乎就握在这两个平时在教室里并无太多交集的人手中。
“所以，最后这个阀门，要同时按下这边和那边的按钮，而且必须在十秒内，根据前面线索得到的顺序……”黎晚叙盯着一个复杂的控制面板，快速心算。
“嗯。你左我右。顺序是3、1、4、2。”苏烬辞已经站到了面板右侧，手指虚按在按钮上。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黎晚叙似乎听出了一丝极淡的……专注，甚至是隐约的兴致？
“好。3、2、1……按！”
两人同时按下按钮，然后根据记忆中的顺序，飞快地点击着对应的数字键。滴、滴、滴、滴！最后一声长鸣！轰隆——”一声闷响（当然是音效），他们面前那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向一侧滑开！刺眼的白光从门后涌了进来！
“成功了！我们出来了！”林薇和另一个女生抱在一起欢呼。
黎晚叙也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出了一层薄汗。她看向苏烬辞。他正收回按在按钮上的手，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但黎晚叙注意到，他的眼睛在成功破解最后一关、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似乎极快地亮了一下，像夜空中倏忽划过的流星，虽然转瞬即逝，却清晰地被她捕捉到了。
店员站在门口，笑着鼓掌：“恭喜通关！用时四十八分钟，很棒哦！特别是这两位同学，配合太默契了！”
林薇和其他女生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夸赞。
“苏烬辞你太厉害了吧！简直像开了挂！”
“晚叙也是！脑子转得好快！”
“你们俩刚才那个样子，好像福尔摩斯和华生啊！不对，更像侦探组合！”
黎晚叙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她偷偷看向苏烬辞，他正低头整理着刚才因为动作而有些散开的围巾，侧脸在准备间明亮的灯光下，线条清晰而安静，仿佛刚才在密室里那个冷静犀利、仿佛能洞悉一切机关的人不是他。
“还好。”他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夸奖，然后看向店员，“可以走了吗？”
“可以可以！这边请！”
走出“谜境”，重新站在冬日的阳光下，寒风一吹，黎晚叙才觉得有些恍惚。刚才那将近一个小时，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昏暗的灯光，诡异的音效，复杂的谜题，还有……身边那个沉静而可靠的身影。
“太刺激了！下次还要玩！”林薇意犹未尽。
“不过下次我要抱紧学霸大腿！苏烬辞，下次还来不？”另一个女生半开玩笑地问。
苏烬辞整理围巾的手顿了顿，目光似乎掠过黎晚叙，然后平静地移开。“看情况。”
“哎呀，别这么冷淡嘛！今天多亏了你和晚叙！”林薇笑着说，然后看了看时间，“呀，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晚上家里还有聚餐。你们呢？”
“我也要回去了。”
“一起走吧，这边有地铁。”
大家互相道别。林薇和另一个女生结伴走向地铁站。原地只剩下黎晚叙和苏烬辞。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刚才在密室里那种并肩作战的默契和隐约的兴奋感，在空旷的街头寒风中，迅速冷却、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淡淡的、不知该如何相处的尴尬。
“你……”黎晚叙犹豫着开口，“怎么回去？”
“走路。”苏烬辞言简意赅。他家离这里不远。
“哦……那，再见。今天……谢谢。”黎晚叙不知道这“谢谢”从何而来，或许是为他今天的出现，或许是为他在密室里的带领，又或许，只是为了这短暂而奇异的、打破常规的共处时光。
苏烬辞看了她一眼。阳光落在他深褐色的眼瞳里，折射出一点浅浅的光。“嗯。”他应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你反应很快。”
黎晚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密室里的表现。她的脸一下子更热了。“没、没有……是你厉害。那些谜题，我根本没想到……”
“合作而已。”苏烬辞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但黎晚叙似乎听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他拉高了围巾，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我走了。”
“……再见。”黎晚叙小声说。
苏烬辞点了点头，转身，双手插回羽绒服口袋，朝着他家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黑色的背影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
黎晚叙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那种恍惚的感觉更重了。刚才密室里，那个冷静、强大、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苏烬辞，和眼前这个沉默、疏离、逐渐融入人群背影的苏烬辞，哪一个更真实？还是说，都是他的一部分？
手机震动，是许未然发来的语音，背景音很吵，似乎是在外面：“叙叙！在哪儿呢？雪仗还打不打了？我们这边都快结束了！【表情：委屈】”
黎晚叙看着那条语音，又抬头看了看苏烬辞消失的街角。阳光刺眼，雪地反着光，让她有些目眩。
“不打了，刚和同学玩了密室逃脱，累了。你们玩吧。”她回复，按下发送键。
心里那点细雪般的躁动，似乎被密室中那一小时的并肩与专注，暂时压实了。但黎晚叙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她窥见了冰层下涌动的暗流，瞥见了孤星偶尔泄露的、不为人的微光。而这个新年，似乎注定要在这种清醒的、微甜的、又带着些许惶惑的复杂心绪中，继续向前滑去。前方是依旧熟悉的、属于许未然的阳光和喧嚣，而身后，那条刚刚并肩走过一程的、幽暗却奇特的密道，门已关上，光影却残留心底，再也无法轻易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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