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倒数第二天的午后，阳光带着最后的执拗，把操场烤得像块滚烫的铁板。明天就是汇报会操了，所有班级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排练，口号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透着股背水一战的紧张。
高一（3）班的队伍里，气氛却有点凝重。刚才排练齐步走时，后排一个叫赵磊的男生不小心踩掉了前面女生的鞋，队伍瞬间乱了套，被教官狠狠训斥了一顿，还被罚加练了半个小时。
“都给我精神点！”教官的嗓子已经喊得有些沙哑，却依旧中气十足，“明天就要给校长和家长看了，你们想丢人丢到全校去吗？”
没人敢吭声，连平时最跳脱的林浩都抿着嘴，眼神里带着点焦虑。叶子寻调整了一下帽檐，遮住刺眼的阳光，目光落在队伍前方——江宥礼正站在第一排，作为班级的标兵，他的动作依旧标准得像教科书，只是眉头似乎比平时皱得更紧了些。
休息的哨声响起时，大家都蔫蔫地坐在地上，没人说话。赵磊红着脸，走到被踩掉鞋的女生面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女生摇摇头，没说什么，眼圈却有点红——她的脚踝被磨破了皮，刚才一直强忍着疼。
“都怪我，”赵磊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刚才没注意看路。”
“算了，排练的时候难免出错。”叶子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是故意的。”
江宥礼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创可贴，递给那个女生：“贴上吧，能好点。”
女生愣了一下，接过创可贴，小声说了句“谢谢”。
“其实也不全是你的错，”江宥礼看向赵磊，语气平静，“刚才队伍有点挤，步伐没对齐，很容易出错。”
赵磊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我们再练练步伐对齐吧，”江宥礼说，“分解动作，一步一步来，我喊口令。”
他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毕竟明天就是会操了，没人想因为这种小失误影响整个班级的成绩。
江宥礼站到队伍前面，开始喊口令：“一！二！一！”
“左脚抬！”“右脚落！”“手臂摆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大家跟着他的口令，慢慢调整着步幅和节奏，原本混乱的队伍，竟然渐渐变得整齐起来。叶子寻站在队伍里，看着江宥礼专注的侧脸，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踏实——好像只要有他在，再棘手的问题都能解决。
练了大概二十分钟，教官走了过来，看到队伍的变化，惊讶地挑了挑眉：“不错啊，这才像点样子！刚才怎么回事？开窍了？”
“是江宥礼带我们练的分解动作。”叶子寻笑着说。
教官看了江宥礼一眼，点了点头：“不错，有担当。继续保持，等会儿合练一次，争取一次过！”
合练果然很顺利。虽然还有些小瑕疵，但比起刚才已经好太多了。教官难得露出了笑脸，宣布可以提前休息，让大家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会操。
大家都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林浩凑到叶子寻和江宥礼身边，手里拿着三瓶冰汽水，递了两瓶过去：“刚在小卖部买的，冰镇的，快喝点凉快凉快。”
叶子寻接过来，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气泡顺着喉咙往下滑，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爽！还是冰镇的好喝。”
江宥礼也喝了一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却丝毫没影响他清爽的气质。“明天家长也会来？”他忽然问。
“是啊，”叶子寻点点头，“我妈说要来给我拍照，还说要看看我晒黑了没。”
“我爸妈也来，”林浩插话道，“我妈早就念叨着要来看看教官帅不帅了，简直是花痴本痴。”
江宥礼“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眼神却飘向了校门口的方向，似乎在想什么。
叶子寻注意到他的神色，心里有点好奇。相处这么多天，他还从没听江宥礼提起过家里人。他想问点什么，又怕触及隐私，犹豫了半天，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傍晚的时候，意外又发生了。在练习正步走踢腿动作时，江宥礼为了纠正旁边同学的姿势，后退时没注意脚下，被一块凸起的塑胶绊倒了，膝盖狠狠磕在地上。
“江宥礼！”叶子寻吓得赶紧冲过去扶他。
江宥礼皱着眉，脸色有点白，他试着站起来，却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动！我看看！”叶子寻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裤腿——膝盖上已经磕出了一块淤青，还渗着点血丝，看着就让人揪心。
“怎么回事？”教官也快步走了过来，看到江宥礼的膝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还能走吗？”
江宥礼咬了咬牙，试着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没事，能走。”
“什么没事？都青了！”叶子寻急了，“快去校医室看看吧，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
“就是啊江宥礼，别硬撑。”林浩也劝道，“明天就是会操了，你这样子怎么上场？”
江宥礼看了看队伍里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教官焦急的表情，沉默了几秒才说：“不用去校医室，擦点药就行了。会操我能上。”
他的语气很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叶子寻知道，他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最终，教官还是让他去旁边休息，安排了另一个同学暂时顶替他的位置。叶子寻不放心，跟着他到了操场边的树荫下。
“你就是太较真了，”叶子寻一边从书包里翻出药油，一边数落他，“纠正别人动作的时候不知道看着点脚下吗？”
江宥礼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笨拙地拧开药油瓶盖，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说不清的柔和。
叶子寻倒了点药油在手心，搓热了，轻轻按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嘴里还念叨着：“你说你，明天就要会操了，要是因为这个上不了场，多可惜啊……我们练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明天吗？”
“会上场的。”江宥礼的声音很轻，却很笃定，“这点小伤，不碍事。”
叶子寻抬头看他，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神清亮，像有星光落在里面。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叶子寻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假装专注地给他涂药。
“好了，”他把药油收起来，“别乱动了，就在这儿坐着休息吧。我去跟教官说，让他别再安排你训练了。”
江宥礼点点头，看着叶子寻跑向队伍的背影，嘴角忽然微微上扬了一下。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暖意，像被夕阳晒过的棉被，软软的，暖暖的。
晚饭时，叶子寻特意去食堂给江宥礼打了份清淡的饭菜。江宥礼的膝盖还是有点肿，走路不太方便，就没去食堂。
“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青菜。”叶子寻把餐盘放在他面前——这几天一起吃饭，他早就摸清了江宥礼的口味，不爱吃太油腻的，喜欢吃青菜和豆腐。
江宥礼看着餐盘里的清炒西兰花和麻婆豆腐，愣了一下：“谢谢。”
“谢什么，”叶子寻在他对面坐下，自己也端起餐盘，“明天我爸妈来，我让他们带点消肿的药膏来，比这个药油好用。”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叶子寻笑得眼睛弯弯的，“我妈那人，最热心了，知道你是我朋友，肯定乐意帮忙。”
朋友。听到这两个字，江宥礼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甜。他低头扒了口饭，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
吃完晚饭，两人一起往宿舍楼走。夜色温柔，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白天的燥热。操场上还有班级在加练，口号声远远传来，带着青春的倔强和热血。
“明天会操结束，军训就真的结束了。”叶子寻忽然感慨道，“说起来，虽然累得要死，好像还挺舍不得的。”
江宥礼“嗯”了一声，想起这十几天的日子——站军姿时的汗水，雨里匍匐的狼狈，拉歌时的喧闹，还有……身边这个总是叽叽喳喳、却很温暖的人。
“结束了也好，”他说，“可以好好上课了。”
叶子寻被他逗笑了：“你还真是个学霸，就想着上课。”
江宥礼没反驳，只是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成了月牙，像盛满了星光。
走到宿舍楼门口，叶子寻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会操，你一定要小心点，要是疼就别硬撑，知道吗？”
“知道了。”江宥礼点头。
“那我上去了，晚安。”
“晚安。”
叶子寻上了楼，走到宿舍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江宥礼还站在原地，月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幅安静的画。叶子寻朝他挥了挥手，他也朝这边挥了挥。
回到宿舍，叶子寻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明天的会操，他们班会表现得怎么样？江宥礼的膝盖能撑住吗？
他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消息：“妈，明天来的时候别忘了带点消肿的药膏，我的一个朋友受伤了。”
很快，妈妈就回了消息：“知道了，放心吧。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明天我见见他。”
叶子寻笑了笑，回复：“叫江宥礼，是个特别好的人。”
放下手机，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这十几天的画面——图书馆的初遇，食堂的偶遇，雨里的同行，夜晚的拉歌……还有江宥礼认真的侧脸，清亮的眼神，和偶尔露出的浅浅笑意。
军训就要结束了，但他有种预感，他和江宥礼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照亮了他嘴角的笑意。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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