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荒漠在锈蚀的月光下延绵,一座棱角狰狞的古堡矗立在高崖边,乌头草低哑着;远处的刑场轮廓在风沙中扭曲,生锈的铁架下,成片的曼陀罗正吐露着幽蓝的磷火,整片土地像一张摊开的诅咒,无声的等待着下一个推开城堡铁门的祭品。
沈念离环顾四周,不由得感叹,没想到这祭台下还有这番美景。阿楚,你想不想看高台下的独舞,楚离朝着古堡的方向走去,自知被冷落的沈念里耸了耸肩,快步跟上。四处风沙野骨横行,卷起一阵悠扬的乐声。
“愿基督徒献上赞美,献给愉越节的祭品;
羔羊赎回了羊群;无罪的基督,使罪人与天父和好。”
一具枯骨靠在一尊女神像前,白森森的骨架疮痕遍孔,头骨处绽开着干枯的罂粟籽荚,手中紧握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楚离蹲下身,抽出枯骨手中死死攥着的羊皮纸——纸上干净,没有污渍,上面记录着一首歌,采用标准的安色尔体:
Victimae Paschali laudes
愿基督徒献上赞美,献给逾越节的祭品;
immolent Christiani.
基督徒献祭赞美。
Agnus redemit oves:
羔羊赎回了羊群;
Christus innocens Patri
无罪的基督,
.......
一旁的沈念离把脑袋搭在楚的肩膀上,整个人半趴在他身上:“在看什么呢!阿楚。”只在一瞬间,沈念里便看清了纸上的内容,咧开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这不是“诺特克-巴拉布鲁斯”的《Victimae Paschali laudes》吗?我记得这是一首11世纪的拉丁文歌曲。”
沈念离搭放在楚离肩膀上的手无意识的敲击着旋律,楚离静静地注视着歌词,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羊皮纸:“这首歌有三个部分,共同构成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开始于一个庄严的祭祀:基督作为那只无辜的羔羊,为了赎救世人的罪,自愿被献上,成为愉越节的祭品。随后,一场宇宙级的对决上演,死亡与生命展开奇妙的搏斗,表面上生命的君主死去了,但最终,死亡本身被死亡所征服。他不仅复活了,而且活着掌权,实现了对死亡的终极逆转。最后故事通过一个普通人的视角来证实了这一神迹:莫达拉的玛利亚被问到,你看见了什么?她回答道:我看见了基督活着的坟墓和他复活的荣耀。”
沈念离的眼神逐渐复杂起来,他抬眼望向黑夜下广袤的戈壁,锈红色的巨岩在月光下泛起血痂般的光泽,远方的雅丹群矗立着,惨白的盐碱地像一张被泼洒开的裹尸布,而扭曲的胡杨木黑影,则被永远定格在临终挣扎瞬间的受刑者。
楚离将羊皮纸收好,转身回望荒漠,语气低沉:“这不仅仅是讲述一个过去的故事,更是对所有信徒的宣告:基督,我的希望已经复活了!——这意味着每一个相信的人,也都参与了从死亡到重生的伟大逆转。”
沈念离伸了个懒腰,懒散的抖了抖有些发麻的腿,盯着那具尸骨,轻蔑的回应:“通过一次终极的、自愿的祭祀,死亡被征服、永恒的新生为所有人开启。”
沈念离唇角带起柔和的弧度,眼底泛着一抹沉静的死水,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这仅仅讲述一个过去的神迹,更是在定义一种全新的法则:在这套法则下,绝望是希望的伪装,终点是起点,而最终的死亡,不过是通往永恒生命的、必经的扭曲之门。”
当生命不再信奉之时,它将会是你唯一的祭台。
“死亡与生命进行了一场奇妙的搏斗;
生命的主宰死去了,
但他活着掌权。”
歌声似如风干千年的喉骨在风中摩擦,贴着沙砾爬进耳膜,它在百米外低吟,每一个音符都带着蚀骨的恶寒,贴着沙丘的棱线爬行,嘶吼。
古堡外,戈壁的雪夜,锈蚀的钟声自地底漫出。冻僵的月光下,苍白的坟冢,无声的复苏,钟摆的节奏伴随着亡灵的心跳。
沈念离站在古堡前,修长的手指挑着下巴,他抬头望向大门上被钉在巨型十字架上的干骨,手指在下巴上不自觉的摩挲。楚离用手指碰了碰沈念离的脸,沈念离的脸上泛起一阵冰凉。
沈念离回过神来,用双手包住楚离的手,捂了捂:“咋这么凉。”楚离平淡的抽回手:“下雪了。”沈念里表情严肃:“这破地方可不像是会下雪的,走吧,我们进去,别着凉了。”楚离点了点头,却不自觉的回头望向戈壁,一团黑影凝视着他们,眼神苍白空洞,瞳孔是一团乱麻,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儿,无声无息。
阴冷的石砌厅堂内,血腥味如同陈年挂毯般沉厚地浸透了空气。镀金烛台上,蜂蜡泪痕旁凝结着飞溅的暗红斑迹。沈念离轻拍楚离的肩膀,低声道:“我去会会这个瓦尔克里希。”说罢,只在一瞬间便消失了。楚离有些无奈的扶额,向大厅内走去。
大厅内十几具黑檀木棺椁环绕成逆位三角形,将中央,的大理石祭台困于其中。台面上,一座珐琅剥落的发音盒正autonomously转动音筒,演奏出扭曲的《Victimae Paschali laudes》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