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timae Paschali laudes》的旋律像蛛网般缠绕着大厅的每一根石柱,走掉的音符从珐琅剥落的发音盒里挣扎而出。沈念离向大厅中央的祭台走去,皮鞋踩在碎骨上,发出细密的碎裂声。
他的手指触到发音盒黄铜机括的瞬间,音乐戛然而止。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没了最后一丝月光。寂静变得如此浓稠。在这绝对的虚无中想起金属齿轮清脆的叩击——他掀开一枚银质打火机的盖帽。
火石擦出的星光,划破黑暗的刹那,映出无数青灰色的脚踝,围立在祭台周围。当火焰终于稳定成一朵摇曳的蓝莲时,昏黄的光晕徐徐展开,照亮了12具腐尸佝偻的轮廓。他们僵立在楚离的身侧,腐烂的眼窝里蛆虫在缓慢的爬行,干枯的手指离他的衣角仅剩寸距,最前方的那具腐尸的门齿几乎要贴上他的颈动脉。
楚离垂眸凝视着火苗,用它点燃唇前的香烟,烟纸蜷缩着嘶嘶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火星明灭的瞬间,他缓缓吐出白雾,白雾拂过最近的那具尸体的面颊——腐肉在雾气中缓缓颤动。
楚离合上打火机,咔嗒声向墓穴封土。在明灭的烟火微光里,那些保持着扑杀姿态的12具尸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傀儡,而他站在他们构成的死亡圈环中央,慢条斯理的弹了弹烟灰。
烟灰簌簌落下,在将熄未熄的火星触地前,最近的那具腐尸喉间突然发出风箱破裂的嘶吼。青灰色的指爪挟着腥风袭来,距离楚离的太阳穴只剩半掌距离。
楚离夹着烟的手指顺势上抬,燃烧的烟火精准按进尸骸空洞的眼窝中。皮肉灼烧的滋滋声里,他旋身躲过利爪,左手擒住对方的腕骨一折,右手将尚在燃烧的烟蒂塞进断裂的骨缝中,并精准劈向肘关节。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那条手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曲,将整条胳膊连根撕下。
三具腐尸同时向他聚拢,楚离俯身避开横扫的利爪,撕下的残臂在他指尖翻转,突然刺穿最近那具腐尸的眼窝。粘稠的绿色浆液溅上他的脸颊,他的眼神空洞无波,旋身时皮鞋踢折着另一具腐尸的膝盖,在对方跪倒的瞬间,鞋跟已踏碎他的颈椎——咔嚓声向冰层破裂般清脆。
更多的腐尸从阴影中涌出,楚离扯下大厅帷幕的金线流苏,在指尖缠绕成临时的武器。利爪袭来,流苏如银蛇缠上腐尸脖梗,楚离轻轻一带,头颅便沿着缝线整齐分离,滚落时还保持着惊愕的表情。血雨中他翩然转身,流苏又套住另一具腐尸的腰肢,将其砸向石柱,破碎的身躯如同熟透的果实爆开。
月光透过彩绘的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斓的阴影,当最后那具最高大的腐尸咆哮冲来,他突然迎面而上,五指如利刃刺入对方的胸膛,在抽手时,掌中握着仍在搏动的黑色心脏。楚离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心脏捏碎,黑血从指缝滴落,向墨汁滴进清水。
残肢断骸在他脚下堆积成山,他站在尸山血海中央,掏出手帕擦拭修长细白的手指,身后的彩绘玻璃上的圣徒画像正用悲悯的目光注视着这场杀戮的终章。
石阶在沈念离脚下泛起细密的龟裂,像水面荡开的涟漪。当他唇间溢出第一句拉丁文时,整条旋梯的烛火同时低伏:
Dies irae...
墙壁的湿壁画应声剥落。圣乔治屠龙的画面里,龙鳞一片片卷曲发黑,英雄的披风褪成尸衣的灰白,唯有长矛尖端渗出新鲜如血的红——那红色正顺着墙壁的纹理倒流,汇聚成一道流向楼梯上方的细流。
Dies illa...
他的手指拂过栏杆上雕刻的葡萄藤蔓,石雕的果实瞬间干瘪成木乃伊般的皱缩形态,又在下一瞬恢复饱满。这种腐朽与重生的循环随着他的步伐向前蔓延,仿佛有看不见的波纹在他周身荡漾。
彩绘玻璃在他经过的刹那黯淡。玫瑰窗上的天使面容模糊成苍白的圆斑,唯有审判之剑的轮廓在月光下突然清晰——剑尖正指向他前进的方向。玻璃深处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远方的冰川在移动。
Solvet saeclum in favilla...
转角处那幅巨大的全家福开始呼吸。画框内,少年瓦尔克里希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母亲珍珠项链上的光泽如潮汐般明灭。背景花园里的玫瑰在盛开与凋零间飞速循环,花瓣落地的瞬间化为尘埃,尘埃又重组为花苞——这循环越来越快,快到画布表面泛起发烧般的微光。
沈念离的哼唱与古堡的衰变完全同步。当他的脚尖轻点三级台阶交接处的大理石拼花,整片地板下的古老管道突然共鸣,奏出管风琴般低沉的音阶,完美契合他正唱到的“Teste David”。
他停在那扇刻着星座轨迹的书房门前,最后一个音节在齿间化作叹息:
...in favilla.
门把手上的黄铜狮首睁开了眼睛。那双石质的瞳孔里映出整条走廊的倒影——每一幅画都在腐朽,每一支蜡烛都在逆燃,每一片阴影都在伸展触须。然后,随着他推门的动作,一切异象如潮水般退去。
唯有他哼唱的余韵还悬在空气里,像蛛网上震颤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着将逝未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