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死寂如坟。
那柄由枯骨制成的短剑被陈默握在手中,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瞬间蔓延至全身,仿佛握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块来自极地的万年玄冰。剑身上的锈迹并非铁锈,而是一层干涸发黑的血垢,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这是……”苏雨捂着嘴,惊恐地看着那把剑,“这是用什么东西的骨头做的?”
“不知道。”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握剑的手却异常坚定,“但父亲把它藏在这里,就是为了今天。”
咚——!
又是一声巨响,客厅的大门猛地向内凹陷,木制的门板上,那只由怨气构成的巨手印痕已经深入寸许,木屑纷飞。门栓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火花四溅。
那东西正在撞击结界。
陈默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个黑色的符文印记,那印记此刻正在微微发烫,仿佛在与门外的巨手产生某种共鸣。他能感觉到,门外那个由怨气凝聚的巨手,只是“渊噬”伸出的一根触须,真正的本体还在井底,正通过这只手贪婪地攫取着现实世界的能量。
“撑不了多久了……”苏雨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大门,声音里带着哭腔。
“去拿那个。”陈默没有抬头,他紧握着“镇魂剑”,目光死死地盯着大门,另一只手指向了神龛前的香炉。
苏雨愣了一下,随即会意,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将沉甸甸的青铜香炉抱了过来。
“把里面的灰,沿着门窗的缝隙撒下去。”陈默一边说,一边用骨剑的剑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涌出,滴落在香炉的灰烬中。
“这是……”苏雨看着那融合了陈默鲜血的灰烬,似乎明白了什么。
“守门人的血,加上聚灵的香灰。”陈默咬着牙,将沾满血的灰烬混合在一起,“这是加固结界的最后办法。”
苏雨不再犹豫,她接过混合了鲜血的香灰,开始沿着门窗的缝隙,一点一点地仔细撒下。
滋滋——
当香灰接触到门缝的瞬间,门外传来的阴风仿佛被灼烧了一样,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紧接着,一股股黑烟从门缝里冒了出来。
“有效!”苏雨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别停,去撒其他的窗户!”陈默低吼道。
苏雨立刻抱着香炉冲向其他的窗户。
趁着这个间隙,陈默低头看向手中的“镇魂剑”。在沾染了他的鲜血后,剑身上那些黑色的血垢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动,显露出底下森白的骨质。一股微弱的、金色的符文光芒从剑身内部透出,与他胸口的黑色印记遥相呼应。
这把剑,似乎只有在守门人的血浇灌下,才能苏醒。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客厅猛地一颤。
大门中央,那只巨手的掌印处,木头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轰然碎裂!一个巨大的窟窿出现,一只由黑色烂肉和枯骨组成的巨手,从窟窿里伸了进来!
那只手一进入客厅,空气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地板上,墙壁上,凡是被那只手扫过的地方,都迅速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冰晶。
“啊!”苏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的香炉掉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
“苏雨!退后!”
陈默大吼一声,握着“镇魂剑”猛地冲了上去。
他没有丝毫畏惧,或者说,恐惧已经被一种更强大的决绝所压倒。他高高跃起,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右臂,对着那只伸进来的巨手,狠狠地刺了下去!
“给我滚回去!”
嗤——!
一声如同热刀切入牛油般的声响。
“镇魂剑”精准地刺入了巨手的手背。
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股浓稠的、黑色的粘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吼——!”
一声凄厉的、仿佛来自无数人同时惨叫的嘶吼声在客厅内炸开。
那只巨手猛地一颤,原本凶猛的攻势瞬间停滞。它像是触电一般,剧烈地抽搐起来,想要将手缩回去。
但陈默死死地握着剑柄,双脚蹬在门框上,用尽全身力气将剑身往更深的地方刺去。
金色的光芒从“镇魂剑”上爆发出来,顺着剑身涌入巨手内部。
巨手上的黑色烂肉开始迅速干瘪、枯萎,那些由枯骨组成的指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寸寸断裂。
门外,井底的方向,传来了“渊噬”本体愤怒的咆哮。
那只巨手终于支撑不住,猛地一缩,带着那把插在手背上的“镇魂剑”,强行从门洞里缩了回去。
“砰!”
巨手缩回的瞬间,失去了支撑的门板轰然倒塌,扬起一片尘土。
客厅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苏雨颤抖着走过来,扶起他:“陈默,你没事吧?剑……剑被它带走了……”
陈默摇了摇头,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门外。
“不,它没带走。”
他伸出手,指向门外的院子。
只见那只巨手缩回院子后,并没有再次发起攻击,而是悬浮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在那只巨手的手背上,那柄“镇魂剑”正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中,一个模糊的、由金色线条勾勒出的巨大“镇”字,缓缓浮现。
紧接着,金色的光芒顺着那只巨手,迅速蔓延开来。
从手部开始,到手臂,再到肩膀……
凡是被金光扫过的地方,黑色的怨气纷纷消散,那只由怨气构成的巨手,竟然在金光的净化下,一点点地被“石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岩石雕塑!
“它……它被定住了?”苏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默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门口。
他看着那个矗立在院子里的巨大石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那个正在缓缓变淡的黑色印记。
“不是定住了。”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是被‘标记’了。”
他抬起头,看向后院那口枯井。
井口的方向,此刻正有一道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与院子里这只“镇魂剑”发出的金色光柱,在半空中遥遥相对。
一黑一金,一邪一正。
“镇魂剑”虽然被留在了那只巨手上,但它却化作了一个坐标,一个锚点。它将“渊噬”伸出来的这只触手,死死地钉在了现实世界里。
这既是限制,也是……
“陷阱。”陈默喃喃自语。
他明白了父亲的布局。
父亲早就知道封印会有破碎的一天,所以留下了这把“镇魂剑”。剑的作用,不是用来杀死怨灵,因为怨灵是杀不死的。它的作用,是将怨灵的一部分实体化,钉在现实里,从而为守门人争取到进入井底、直捣黄龙的时间。
“它现在进退两难。”陈默看着那口枯井,眼神变得锐利,“它的这只‘手’被钉在了外面,它必须分出一部分本源力量来维持这只手,否则本源就会受损。这就相当于,它自己给自己戴上了一副枷锁。”
“而这个枷锁,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苏雨听懂了陈默的意思,她惊恐地问道:“你是说……你要趁着它被牵制的时候,再下一次井?”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巨大的石手上。石手的手背上,那柄“镇魂剑”正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他伸出手,隔着空气,仿佛能感受到剑身的震动。
“它在等我。”陈默转过头,对苏雨说道,“它把我父亲的断指放在井沿,又引诱我砸碎了铃铛,就是为了让我下井。现在,它被自己的触手牵制,正是它最虚弱的时候。”
“苏雨,我要你留在这里。”陈默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守着这把剑。只要剑还在,它就无法完全收回那只手,井底的封印缺口就不会扩大。”
“那你呢?”苏雨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去井底,”陈默握紧了拳头,“去完成父亲没做完的事。我要在它彻底挣脱‘镇魂剑’的束缚之前,彻底切断它的本源。”
他看向院子里那只巨大的石手,目光最终落在了后院那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上。
井口,此刻正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黑气。
“这一次,”陈默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决绝,“我不带任何东西下去。我就是那个最后的‘镇物’。”
他转身走向楼梯,准备去取备用的绳索和照明工具。
苏雨看着陈默的背影,想要阻止,却又说不出话来。
就在陈默踏上楼梯的瞬间,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在手心的掌纹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黑色纹路,正悄然浮现。
那是刚才握住“镇魂剑”时,从剑身上流入他体内的黑色粘液。
此刻,那黑色的纹路,正在他的血管里,缓缓地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