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第一天，是在一片混乱和刺耳的舆论风暴中开始的。
陈楚生“跨年失踪”事件，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炸翻了整个娱乐圈。纸媒头版、门户网站头条、电视娱乐新闻滚动播报，所有焦点都对准了这位在巅峰时刻“任性消失”的冠军。猜测、指责、嘲讽、阴谋论甚嚣尘上：
“陈楚生临阵脱逃，职业道德何在？”
“膨胀了？耍大牌到如此地步！”
“疑似与公司闹掰，或面临天价索赔！”
“心理素质太差，不堪重负？”
“炒作？代价未免太大！”
天娱传媒的反应迅速而强硬。在李姐的主导下，公司发布了措辞严厉的官方声明，痛心疾首地表示对陈楚生“极不专业、极不负责任的行为”感到震惊和失望，强调公司为他的发展投入了巨大资源，他的行为严重损害了公司声誉、合作方利益以及广大粉丝的感情，并表示将“依据合约，严肃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声明的字里行间，将陈楚生彻底定性为一个忘恩负义、缺乏契约精神的麻烦艺人。
这份声明如同火上浇油，将舆论进一步推向对陈楚生不利的一面。曾经追捧他的媒体纷纷调转枪口，粉丝群体内部也陷入分裂、困惑和巨大的失望之中。他的公众形象一夜之间从“音乐才子”跌落成“失格偶像”。
而在风暴的中心——陈楚生本人，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音讯。他的手机始终关机，所有常用的社交账号沉寂，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北京，天娱传媒会议室，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法律顾问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推到李姐面前。
“这是根据我们与陈楚生签订的《艺人独家经纪合约》梳理出的初步违约责任评估。”律师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他的行为，尤其是未经同意、在已对外公布并投入巨额宣传费用的重大商业演出中单方面缺席，构成了根本性违约。根据合约第7.3条、第11.2条及附件三的赔偿细则，他需要承担的违约金，包括但不限于：本次跨年演唱会的直接经济损失、对合作品牌的违约赔偿、公司前期投入的培训宣传成本折损、未来预期收益损失……初步核算，总额在这个范围。”
李姐看着文件末尾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眼皮还是跳了跳。那是一个足以让任何普通艺人（甚至许多当红艺人）倾家荡产的天文数字。
“他现在人找不到，怎么追责？”李姐问。
“我们可以立即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他名下的银行账户、房产（如果有）、车辆等资产。同时，启动仲裁程序。”律师推了推眼镜，“只要他还在国内，这份合约和法律程序就会像影子一样跟着他。除非他永远躲着不出来，否则，他迟早要面对这个。而且，舆论现在完全在我们这边。”
李姐点了点头，眼神冰冷：“按程序走，尽快。要让大家看到，违约的代价。”她要的不仅是赔偿，更是杀鸡儆猴，维护公司的绝对权威。
消息很快在小范围内传开。苏醒从相熟的宣传那里听到那个违约金数字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没拿稳。他立刻找机会联系了王栎鑫、张远和陆虎，约在一个极其隐蔽的私人会所见面。
包间里，气氛压抑。王栎鑫眼睛还是红的，显然没睡好，又急又怕。“怎么办啊？生哥到底去哪儿了？公司这是要往死里整他啊！那个数字……怎么可能赔得起！”
张远眉头紧锁，一向温和的脸上也满是忧虑：“楚生不是冲动的人，他一定是……撑到极限了。但这样一走了之，确实太……哎。”
陆虎搓着脸：“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公司态度强硬，舆论一边倒。我们……我们能做什么？这时候要是公开替他说话，恐怕……”
他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们同样签着天娱的合约，同样身不由己。公开支持一个“违约”的兄弟，意味着将自己置于公司的对立面，可能会引火烧身，葬送自己的前程。
苏醒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知道兄弟们说的是现实，是明哲保身的理智选择。但想到陈楚生离开前那空洞的眼神，想到他消失在安全通道的背影，苏醒心里堵得难受。他想起比赛时，陈楚生曾在他某个比赛环节失误后，私下里认真地对他说：“Allen，你的音乐想法很独特，别被规则完全框住。”那份真诚的认可，他记得。
“我们……”苏醒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现在确实不能公开说什么，做不了太多。但是，”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其他人，“我们可以试着，私下找找他。至少……确认他是不是安全的。还有，林薇姐那边……她一定急疯了。我们看看能不能，用不引人注意的方式，给她一点支持，或者互通一下消息。”
这个提议相对谨慎，也符合他们目前的处境和心意。王栎鑫立刻点头：“对！薇姐！生哥最在乎薇姐了，他会不会……”他没敢说下去。
“不管会不会，我们都得想办法联系上林薇姐，把我们知道的情况告诉她，也看看她那边有没有线索。”张远表示赞同。
陆虎也点头：“嗯，小心点，别让公司和李姐知道。”
他们迅速商定，由苏醒尝试通过最隐秘的渠道联系林薇，其他人则利用各自有限的人脉和方式，在不惊动公司的情况下，留意任何可能与陈楚生下落有关的蛛丝马迹。这是风暴中，兄弟们能给予的、力所能及又弥足珍贵的温暖。
深圳，林薇已经快要疯了。
从跨年夜那个可怕的空白表演时段开始，她的心就一直悬在悬崖边。电话打不通，所有能想到的联系方式都石沉大海。她看了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和天娱的声明，那个庞大的违约金数字像巨石一样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但比这些更让她恐惧的，是陈楚生本人的安危。他去了哪里？他现在怎么样？那种深切的、近乎崩溃的状态下，他一个人会不会出事？
她向王哥打听了所有陈楚生在深圳可能去的地方——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出租屋、常去的琴行、甚至以前喜欢散步的江边……她一家一家找过去，询问可能认识他的人，但都一无所获。他像一滴水，彻底蒸发了。
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慌几乎将她吞噬。她不敢想象陈楚生独自面对这一切时的绝望，更不敢想象那笔巨额债务会如何将他碾碎。就在她濒临崩溃边缘时，一个陌生的、经过加密处理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薇姐，我是苏醒。我们都很担心楚生。公司启动法律程序，情况严峻。你那边有任何消息吗？我们也在用我们的方式私下寻找。保重。消息阅后即焚，勿回此号。”
这条信息，像黑暗中透出的一线微光，让林薇冰冷的心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和支撑。至少，楚生的兄弟们没有完全抛弃他，他们也在担心，也在努力。这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进行换位思考。以她对陈楚生的了解，在那种状态下，他会去哪里？一个完全陌生的、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不，极度脆弱的时候，人更可能下意识地逃向能带来安全感、或者说能暂时隔绝伤害的所在。那些光鲜的酒店、热闹的城市显然不是他的选择。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
海南！
陈楚生的老家在海南。但那里有家人，有熟悉的邻里，他这样回去，不可能完全避开耳目，也可能会把媒体的焦点引向家人，这肯定不是他想要的。那么……会不会是海南某个不那么为人熟知、却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她记得，陈楚生曾经偶然提起过，小时候跟哥哥去海边玩，遇到过一片非常偏僻、几乎无人管理的野海滩，那里有一座废弃的、早就不亮的旧灯塔。他说那时候觉得灯塔很孤独，但又很坚定，即使不亮了，也站在那里。后来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他曾一个人偷偷跑去那里坐过。
这个细节像闪电一样划过林薇的脑海。会不会是那里？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可以独自面对内心风暴的角落？
没有时间犹豫了。林薇立刻订了最快一班飞往海口的机票。她向王哥匆匆交代了一下酒吧最后的交接事宜，只背了一个简单的行囊，带上所有的积蓄和那张与陈楚生的合影，便直奔机场。
飞机冲破云层，舷窗外是刺目的阳光和翻滚的云海。林薇紧紧握着那张照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不知道那个废弃的灯塔下是否真的有她寻找的人。她只知道，无论他在哪里，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找到他。
他曾经是她的灯塔，在她迷茫的深圳岁月里给了她方向和温暖。而现在，当他这座灯塔在狂风巨浪中骤然熄灭、甚至即将被巨浪吞没时，她就去做那只寻找灯塔、守护灯塔的舟。
哪怕风雨如晦，哪怕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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