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古镇的灯火大多已熄灭,只有零星几盏,像沉睡巨兽偶尔睁开的眼睛。河水在黑暗中流淌,声音比白日更加清晰,仿佛夜的脉搏。
吊脚楼里也安静下来,大多数房间的灯都关了,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透出暖黄的光。
三楼的小露台,周深独自一人。他裹着王晰白天给他的那件薄外套,依旧觉得夜风带着侵入骨髓的凉意。他坐在藤椅上,没有看星星,只是望着楼下院子里那棵老树的模糊轮廓,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或者说,是被某种情绪撑得无法入睡。白天的欢笑,大家的关怀,张超那偶尔投来的、欲言又止的复杂目光……所有细节都在脑海里翻腾,混合着身体内部持续不断的低鸣,让他无法安宁。
他知道,自己掩饰得并不完美。晰哥、嘎子哥、龙哥,甚至可能超儿和剑剑,他们都或多或少察觉到了。他们的沉默和小心翼翼的呵护,是善意,却也是压力。他既感激这份体贴,又感到一种更深的孤独——他独自站在真相的这一边,而他们站在另一边,中间隔着一条由他的隐瞒划出的、无形的鸿沟。
脚步声很轻,从楼梯口传来。周深没有回头,能在这个时候上来的,大概也只有那几个人之一。
来人在他旁边的另一张藤椅上坐下,没有立刻说话。是阿云嘎。
两人沉默地望着同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阿云嘎才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像夜色本身:“睡不着?”
“嗯。”周深应了一声。
“累吗?”
“……有点。”
又是一阵沉默。夜风拂过,带来远处竹林沙沙的声响。
“深深,”阿云嘎转过头,看着他被夜色模糊的侧脸,“记得在梅溪湖的时候,你总是最活跃的那个之一。好像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
周深嘴角弯了弯,有些苦涩:“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不是不懂事。”阿云嘎纠正他,“是纯粹。喜欢唱歌,就拼命唱;喜欢大家,就毫无保留地表达。那种纯粹,很珍贵。”
周深没有接话。
阿云嘎继续缓缓说道:“这些年,大家变化都很大。有了名气,有了责任,有了更多的身不由己。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去应对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有时候,连自己都快忘了,最初是为什么拿起话筒。”
他顿了顿,声音更柔和了一些:“但这次回来,看到大家,尤其是你,深深,我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种纯粹的东西。你不是为了节目效果,不是为了曝光,你只是……单纯地想把大家聚在一起,再过一段简单快乐的时光。”
周深感觉喉咙发紧。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外套的衣角。
“所以,”阿云嘎的语气变得异常郑重,“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如此坚持地要做这件事,我都支持你。我们都会支持你。你想让大家快乐,想留下一些温暖的回忆,这本身,就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特别纯粹的事。”
他伸出手,轻轻放在周深微微颤抖的肩头,那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但是深深,纯粹不意味着你必须一个人扛下所有。”阿云嘎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敲在周深的心上,“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是可以分担的。不一定非要说出所有秘密,但至少……累了的时候,可以靠一靠;难受的时候,不用强撑着笑。”
周深的眼眶瞬间湿热。他用力咬住下唇,才没有让那声哽咽逸出。阿云嘎的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试图打开他紧闭的心扉,也像一剂止痛药,短暂缓解了他精神上的孤独剧痛。
“嘎子哥……”他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我在。”阿云嘎的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想说什么,或者什么都不想说,都可以。就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你看,这里的星星,比城市里亮多了。它们就在那里,不管你看不看它们,它们都亮着。我们也在。”
周深抬起头,望向夜空。果然,远离光污染的山谷,星空璀璨得惊人,银河如一条朦胧的光带横跨天际,无数星子静静闪烁,冰冷,永恒,却又莫名地给人以慰藉。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但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泪水无声流淌。
阿云嘎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陪着他,一起仰望星空。那只放在他肩头的手,始终没有移开,传递着无声而坚定的支持。
过了很久,周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