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回到吊脚楼，周深的体力彻底告罄。他被王晰半扶半架着送回房间，几乎是沾床就陷入了半昏睡状态。连晚饭时间都没能起来。

王晰没有惊动其他人，只跟阿云嘎和郑云龙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就说周深有点中暑加低血糖，需要休息。两人会意，帮着打掩护，没让其他人过多打扰。

周深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木格窗棂，在房间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身体像是被重物碾过，每一处肌肉都酸软无力，右腹的闷痛倒是缓和了一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依然笼罩着他。

他躺在床上，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说笑声和锅碗瓢盆的动静，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慢慢坐起身。不能一直躺着，会让大家更担心。

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服，他走下楼。餐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早餐似乎刚结束，几个人正在收拾。看到他下来，正在擦桌子的张超立刻抬起头。

“深深醒了？感觉好点了吗？”张超关切地问。

“好多了，就是睡过头了。”周深笑笑，声音还是有些虚浮，“昨天……不好意思，扫大家兴了。”

“说什么呢。”方书剑从厨房探出头来，“身体要紧。晰哥说你中暑了，今天可别再乱跑了。厨房有给你留的粥，还是热的。”

周深道了谢，走到厨房。灶上果然用小火温着一小锅白粥。他盛了一小碗，慢慢喝着。温热的粥流进空荡荡的胃里，带来些许安抚。

厨房里，黄子、龚子棋、蔡程昱，还有李琦、鞠红川几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午餐，看样子是打算大展身手。食材堆了一台面，有从镇上买来的新鲜蔬菜、肉类，还有昨天老乡送来的山笋和土鸡蛋。

“深深！你来啦！”黄子系着一条可笑的卡通围裙，手里挥舞着锅铲，“正好！我们今天搞个‘厨艺大比拼’！分两组，看谁做的菜受欢迎！你来当裁判！”

周深捧着粥碗，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兵荒马乱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裁判不敢当，我怕被你们贿赂或者威胁。”

“那你来我们组！”龚子棋立刻说，“我们组有川哥，稳赢！”

“凭什么！”蔡程昱不服，“我们组有琦哥！还有我……我打下手也是一流的！”

眼看着“抢人大战”又要开始，李琦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让深深好好休息。裁判就裁判，公平公正就行。”

周深点点头：“好，那我等着一饱口福。”

他喝完粥，没有离开，而是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厨房角落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安静地看着。他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体力，坐在这里看大家忙碌，比回房间一个人待着感觉要好。

厨房很快变成了一个奇妙的交响乐团现场。洗菜的水流声是前奏，切菜的“笃笃”声是清脆的打击乐，油锅加热的“滋滋”声是弦乐铺垫，食材下锅的“刺啦”巨响是高潮的铜管齐鸣，锅铲与铁锅的碰撞则是欢快的节奏点缀。

黄子是那个最活跃、也最制造“噪音”的乐手，一会儿惊呼“油溅出来了！”，一会儿又得意地宣布“我的独家秘方要上了！”；龚子棋像个力量型的鼓手，剁肉馅的架势气势十足；蔡程昱是认真的小提琴手，切菜摆盘一丝不苟；李琦和鞠红川则是沉稳的指挥和低音贝斯，掌控着火候和调味的节奏，偶尔出声指点一下手忙脚乱的年轻人。

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复杂的香气：辣椒炝锅的辛香，肉类翻炒的焦香，炖煮汤汁的醇厚，还有葱姜蒜和各种调料混合出的、让人食指大动的家常味道。

周深看着，听着，闻着。这喧嚣而真实的烟火气，像一张温暖的网，将他包裹其中。身体的疲惫和不适，在这种充满生命力的氛围里，似乎被稀释了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每个人专注或嬉笑的侧脸上。黄子鼻尖上沾了一点面粉，龚子棋的围裙上溅了油渍，蔡程昱正皱着眉头尝汤的咸淡，李琦和鞠红川一边操作一边低声交流着烹饪心得……

这就是生活最普通、也最动人的样子。没有舞台，没有灯光，没有观众的注视，只有一群朋友，为了喂饱彼此的胃和心，在小小的厨房里手忙脚乱，制造着温暖和欢笑。

周深的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这充满油盐酱醋和人间烟火的平凡幸福里。

“深深，尝尝这个。”王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刚才似乎在外面帮忙处理别的食材。他端着一小碟刚拌好的、颜色清爽的凉菜，递到周深面前，“开开胃。”

周深接过，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酸甜爽口，带着芝麻油的香气。“好吃，晰哥手艺越来越好了。”

王晰没说什么，只是拉过另一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也看着厨房里的“交响曲”。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昨天……”王晰忽然低声开口，目光看着前方，“吓到我了。”

周深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他垂下眼帘，看着碟子里翠绿的蔬菜。

“……对不起。”他轻声说。

“我不是要听道歉。”王晰的声音很平稳，但周深能听出里面压抑的情绪，“深深，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们。你不说，我们尊重你。但是，”他转过头，看着周深苍白的侧脸，“别太逞强。至少在这里，在我们面前，你可以不用那么完美，不用那么坚强。”

周深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没有”，想说“我很好”，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的热意逼回去。

他怎么能不逞强？他剩下的时间，本就不够用来脆弱。

厨房里，黄子那边似乎出了一点小状况，油锅冒起了浓烟，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和笑骂。李琦快步走过去接手，鞠红川则打开了抽油烟机。

喧嚣重新占据了主导。

王晰叹了口气，没再继续那个话题。他站起身：“我去看看他们需不需要帮忙。” 走了两步，又回头，“不舒服就说，别硬撑。没人会笑话你。”

周深点了点头，依旧没有抬头。

王晰走进了那片“交响曲”的中心。

周深慢慢吃完那碟凉菜，将碟子放在一旁。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听着周围的嘈杂，感受着胃里那一点点食物带来的、微弱的暖意。

身体的警报并未解除，疲惫和隐痛依旧。但王晰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或许……在这里，他真的可以稍微，卸下一点点伪装？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卑微的渴望，又伴随着更深的恐惧。

他怕一旦开始依赖，就会无法承受失去。

厨房交响曲还在继续，向着午餐的高潮推进。

而角落里的听众，心中也上演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寂静的风暴。

第十七章：厨房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