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古镇的清晨,是被薄雾和鸟鸣唤醒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泛着幽光,蜿蜒穿过两侧依山而建的吊脚楼。河水静静流淌,水汽氤氲,将远山的竹林染成一片朦胧的翠色。空气里混合着泥土、青草和远处人家晨炊的淡淡柴火气息。
周深提前一天抵达了这里。
此刻,他独自站在节目组租下的那座最大吊脚楼——未来两周他们的“家”——的三楼露台上,凭栏远眺。他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浅色长裤,身形在宽大的衣衫下显得愈发清瘦单薄。清晨的风带着凉意,他拢了拢衣领,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映着山水的宁静。
提前抵达是他的坚持。他需要一个缓冲,适应环境,调整状态,确保在大家到来时,自己看起来是“正常”的。昨天抵达后,他几乎睡了一整天,试图驱赶连日奔波和隐隐作痛带来的疲惫。效果有限,但至少体力恢复了一些。
楼下院子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机器、线路、灯光设备安静地安置在各个角落,力求不破坏古镇原有的静谧感。总导演是个干练的中年女人,姓林,正低声和摄像指导确认着第一天的拍摄思路——“以抓拍自然反应为主,尽量减少干预,镜头要‘藏’起来”。
周深很感激赵制片推荐了林导。她理解并尊重这个项目的核心,甚至主动提出:“周老师,我们开机后,除了必要的安全提醒和流程告知,摄制组会尽量隐形。你们就当是我们不存在,按照最舒服的方式相处。”
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古镇的宁静。第一辆车沿着河边小路,缓缓停在了吊脚楼前的空地上。
周深的心轻轻提了起来,他往栏杆后稍退半步,将自己隐在阴影里,目光投向楼下。
车门打开,第一个跳下来的是黄子弘凡。他穿着一身亮眼的橙色卫衣,像一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下车就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哇!空气太好了吧!”紧接着,他转身从车里拖出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第二个下车的是张超,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看起来沉稳许多。他帮忙接过黄子的一个箱子,两人说了句什么,黄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在清晨的山谷间回荡。
然后是方书剑,他背着双肩包,手里只提了个小箱子,一下车就四处打量,目光里带着艺术家特有的审视和好奇。
“黄子你带了多少东西?搬家啊?”方书剑笑着问。
“都是给大家带的礼物!还有吃的!”黄子兴奋地指着自己的箱子,“深深呢?晰哥呢?嘎子哥和大龙哥来了吗?”
“我们应该是第一批。”张超看了看手机,“深深说他会提前到……应该已经在里面了。”
话音刚落,又一辆车抵达。这次下来的是阿云嘎和郑云龙。阿云嘎穿着休闲的驼色风衣,郑云龙则是一身灰黑色运动装,两人都戴着口罩,但挺拔的身形和独特的气质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嘎子哥!大龙哥!”黄子立刻扑过去,被郑云龙嫌弃地用手抵住额头:“哎呦喂,黄子,你悠着点。”
阿云嘎笑着拍了拍黄子的背,目光已经扫向吊脚楼:“深深呢?”
“还没看见呢!”
几个人聚在楼前,行李暂时堆在一旁,开始寒暄。黄子叽叽喳喳说着路上的见闻,张超和方书剑询问着阿云嘎和郑云龙最近的演出,气氛轻松而熟稔,尽管几年未见,但那种天然的亲近感似乎并未随着时间消退太多。
周深在露台上静静看着。他看着黄子没心没肺的笑脸,看着张超和方书剑之间的默契互动,看着阿云嘎温和地倾听,看着郑云龙看似不耐烦实则纵容的表情……心脏被一种温暖而酸胀的情绪填满。这就是他想看到的,最自然的重逢开端。
他应该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让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惊喜和温暖的弧度。然后转身,准备下楼。
就在转身的瞬间,右腹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比前几天更加尖锐。周深身体猛地一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木柱。疼痛来得突然而猛烈,他咬紧牙关,额头瞬间渗出冷汗,眼前一阵发黑。
不行……不能是现在……
他死死抓住木柱,指节泛白,努力调整呼吸,试图用意志力压过那波生理性的剧痛。几秒钟后,疼痛稍微缓和了一些,变成持续的钝痛和恶心感。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
楼下传来黄子响亮的声音:“我们先进去看看吧!深深肯定在里面等着了!”
脚步声和谈笑声越来越近。
周深用袖子快速擦了擦额头的汗,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努力将痛苦的神色压下去。他松开木柱,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确保自己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正常,然后才迈开步子,沿着木楼梯向下走去。
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当他走到二楼转角时,正好与走上来的几个人迎面相遇。
“深深!”黄子第一个看到他,眼睛瞬间亮了,两步并作一步冲上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充满阳光味道的拥抱,“你真的提前到了!哇,这地方超棒!”
周深被他的冲力撞得后退了半步,勉强稳住身形,笑着回抱了他一下:“黄子,欢迎。”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轻,但带着笑意。
张超、方书剑也走上前,笑着和他打招呼。阿云嘎和郑云龙站在稍后,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身上。
“深深,”阿云嘎走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脸色怎么有点白?路上累着了?”
“可能有点晕车。”周深自然地回答,侧身让开,“先进来吧,房间都分好了,看看喜不喜欢。”
郑云龙没说话,只是打量了他一下,那双总是带着点慵懒和锐利的眼睛,似乎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秒。
几个人跟着周深走进宽敞的客厅。木质结构,家具简洁古朴,窗明几净,窗外就是青山绿水。黄子已经兴奋地开始探索每个房间,张超和方书剑帮着把行李搬进来,阿云嘎和郑云龙则站在窗边看风景。
周深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一切,感觉像是梦境照进了现实。身体的疼痛仍然存在,像背景里一个不和谐的低音,但眼前鲜活的、温暖的人和景,暂时盖过了它。
陆续又有车抵达。蔡程昱、高杨、龚子棋、王凯、廖佳琳……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出现,客厅里渐渐热闹起来。笑声、惊呼声、招呼声此起彼伏,夹杂着行李轮子滚动的声音和对房间分配的讨论。
周深穿梭其中,微笑着回应每个人的问候,帮忙指引,偶尔开个小玩笑。他表现得像个周到的主人,尽力照顾到每一个人。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微笑都需要调动力气,每一次走动都在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精力。
王晰是稍晚些时候到的。他独自一人,只带了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走进来时,目光首先就找到了人群中的周深。他走过去,没有像黄子那样热情拥抱,只是轻轻拍了拍周深的肩膀。
“晰哥。”周深抬头看他,笑容依旧。
王晰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低声问:“还好吗?”
“挺好的。”周深答得很快,“这里很舒服。”
王晰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便转身去和其他人打招呼了。但他的余光,始终没有完全离开周深。
人到得越来越多,客厅几乎要装不下。三十六个人,即使只到了一半,也足够制造出惊人的声浪和热度。岁月的痕迹或多或少刻在每个人脸上,但此刻,当他们聚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古朴空间里,那些被生活磨出的棱角似乎暂时软化,眉眼间依稀又有了当年梅溪湖时的神采。
周深退到客厅的角落,后背轻轻抵着冰凉的木墙,短暂地卸下微笑的面具。他看着眼前这鲜活、吵闹、温暖的一幕,听着那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胸腔里充盈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满足感。
他想把这一幕刻进脑海里,用尽所有的记忆细胞。
窗外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河面上,泛起粼粼金光。古镇醒了,而他们的故事,也在这个清晨,悄然翻开了第一页。
只是,在那片温暖喧嚣的光影之下,无人看见的角落,周深悄悄将手按在了右侧腹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第一关,算是过了。但漫长的两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