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夏天的风是黏腻的，裹挟着柏油马路蒸腾起的热浪和知了无休无止的鸣叫。陈麦冬单肩挎着空荡荡的书包，校服外套松垮地系在腰间，露出精瘦的腰线。他刚跟巷子尾的那帮人抽完烟，喉咙里还残留着烟草的辛辣感。

推开那扇号称“家”的门，意料之中的冷清。父亲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陈麦冬父亲“回来了？”

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麦冬“嗯”

径直走向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仰头灌了一口，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烦躁。

陈麦冬父亲“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父亲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

陈麦冬父亲“我……和你孙阿姨，决定在一起了。以后，就是一家人。”

易拉罐在陈麦冬手中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

陈麦冬“哦，通知我？什么时候的事？”

陈麦冬父亲“麦冬……”

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

陈麦冬父亲“你阿姨人很好，她还有个儿子，叫张扬，比你大一岁，以后就是你哥哥。下周末他们搬过来住，你……”

陈麦冬“随便。”

陈麦冬打断他，将没喝完的啤酒重重放在桌上，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隔绝了父亲，也隔绝了那个即将被强行塞入陌生人的世界。他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父亲沉重的叹息，心里那片荒芜的冻土，似乎又裂开了一道新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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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夏日的天空下，孙张扬正在小心翼翼地整理行李。他的东西不多，几件洗得发白的T恤，几本边角磨损的参考书，还有一个外婆亲手缝制的、已经有些脱线的旧书包。

母亲在一旁帮他叠衣服，动作有些急促，脸上带着对崭新生活的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孙张扬母亲“扬扬，新家那边都安排好了，陈叔叔人很和气，他儿子麦冬……听说有点个性，但你让着点，毕竟以后是一家人。”

孙张扬点点头，小声说

孙张扬“知……知道了，妈。”

他有点结巴，尤其是在紧张或者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这个毛病从小就有，也成了他自卑的源头之一。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里沉甸甸的。离开熟悉的小城，离开外婆，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和一个陌生的“弟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未来像一团浓雾，让他看不清方向。

搬家那天，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陈麦冬被父亲要求留在家里“迎接”新家人。他靠在玄关的墙上，冷眼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年跟着一个温婉的女人走进来。

孙张扬低着头，不敢直视前方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生。他穿着干净的校服，旧书包紧紧抱在胸前，像抱着一个护身符。

陈麦冬父亲“麦冬，这是你孙阿姨，这是张扬哥哥。”

父亲介绍道。

陈麦冬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在孙张扬身上扫过，从他洗得发白的球鞋，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指，最后落在他那双带着怯意和不安的眼睛上。

陈麦冬“哥哥？”

陈麦冬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陈麦冬“看着可不像。”

孙张扬的脸瞬间涨红，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最终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手心因为紧张，渗出了一层薄汗。

陈父脸上挂不住，低斥

陈麦冬父亲“陈麦冬！”

孙阿姨连忙打圆场

孙张扬母亲“没事没事，孩子们刚认识，慢慢就熟了。扬扬，叫弟弟。”

孙张扬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陈麦冬那双冷漠的眼睛，结结巴巴地开口

孙张扬“你、你好……麦、麦冬。”

那断断续续的语调，像一根生锈的针，轻轻扎了一下陈麦冬的耳膜。他皱紧眉头，彻底失去了应付的兴趣，转身回了房间，再次用关门声表达了他的态度。

第一次见面，两看相厌。

一个用坚硬的刺筑起围墙，一个用柔软的沉默保护自己。

属于他们的，重组家庭的温柔攻防战，在这个闷热得如同密封罐头般的夏日，悄然拉开了帷幕。而空气中，似乎隐约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橘子汽水的清甜气息，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个时刻，砰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