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拧巴的关怀

十二月第一个周三的深夜，芙芙在加密数据库中标记出一个潜在风险点。

她建立的风险预警系统会定期扫描马嘉祺的公开行程、合作方背景、社交媒体动态，进行交叉分析。这个系统原本是为了研究需要——了解外部环境如何影响研究对象的行为模式。但今晚，它发出了红色警报。

警报源：马嘉祺即将代言的瑞士手表品牌“Montres Étoiles”。

风险类型：隐性政治风险。

详细信息：该品牌母公司CEO最近在一次私人聚会上发表了涉及中国领土完整的不当言论，虽未公开报道，但在特定圈层已有流传。事件发酵概率：68%。若在代言官宣后爆发，马嘉祺将面临舆论压力和商业损失。

时间窗口：代言合同已签，官宣定于12月15日，距离现在十一天。

芙芙盯着屏幕上的分析报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这是典型的“拧巴时刻”——她需要提醒马嘉祺团队，但不能暴露自己是信息源。因为她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小说家会掌握如此详细的商业情报，更无法解释自己持续监控他相关事务的事实。

直接告诉他？不行。那会破坏实验的边界。她承诺过只观察，不干预。

不告诉他？也不行。如果风险爆发，他将承受实际损失。

她陷入了一种熟悉的、自我纠结的状态：想帮助，却害怕暴露；想关怀，却用最复杂的方式掩饰。

凌晨两点，她做出了决定。

要用一种匿名、迂回、可否认的方式传递信息。就像她小说里那些聪明的角色，总能用隐晦的方式改变事件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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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是创建匿名身份。

芙芙使用了一台从未连过自家Wi-Fi的旧笔记本，在公共图书馆的电脑上注册了一个新的加密邮箱账号。用户名是“ObservateurNeutre”（中性观察者），语言选择法语——这是她设计的第一个误导层。如果马嘉祺团队追查，会先怀疑是商业竞争对手或海外知情人士。

第二步是设计信息传递路径。

不能直接发给马嘉祺本人——他的私人邮箱安保严密，陌生邮件很可能被过滤。也不能发给他的公开工作邮箱——那里每天收到成千上万封邮件，她的警告会被淹没。

她需要找一个中间节点，一个既能接触到核心团队，又不会过度引起警觉的传递点。

她选择了马嘉祺的造型师艾伦。

选择理由：艾伦在团队中地位重要但非决策核心，性格细心且人脉广泛，可能对这类风险敏感。更重要的是，艾伦的Instagram账号公布了工作邮箱——许多时尚圈人士用这种方式接收合作邀请。

第三步是撰写邮件内容。

不能太具体，否则暴露信息源深度。不能太模糊，否则无法引起重视。要像是“偶然得知消息的好心人”。

芙芙写了三稿，最终版本是这样的：

标题：关于Montres Étoiles品牌的友情提醒

尊敬的艾伦先生：

冒昧打扰。我是一名长期关注马嘉祺先生的海外从业者，在时尚与商业交叉领域工作。近日从欧洲行业内部获悉，Montres Étoiles品牌母公司高层存在一些可能引发争议的言论（涉及政治立场）。这些言论尚未公开，但在特定圈层已有讨论。

考虑到马嘉祺先生即将与该品牌展开代言合作，我认为有必要善意提醒贵团队进行背景复核。建议重点关注品牌CEO近期的私人聚会言论记录。

此消息仅供参考，请酌情处理。为保护消息来源，此邮箱将在一小时后自动注销，无需回复。

祝好，

一位希望看到马嘉祺先生持续成功的观察者

邮件使用了法语和英语混合的措辞，留下了欧洲背景的暗示。芙芙设置了邮件在发送一小时后自动删除账户——这是她从暗网论坛学到的技巧，通过预设脚本实现。

周四上午十点，她在离家三公里外的咖啡馆连上公共Wi-Fi，发送了邮件。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的手指在颤抖。

不是害怕被发现，而是一种奇怪的情绪——她在干预他的世界，用这种隐秘的、拧巴的方式。像一个躲在幕后的守护者，永远不能走到台前接受感谢或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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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是观察期。

芙芙密切关注马嘉祺团队的动态。艾伦的Instagram在邮件发送六小时后更新了一条动态，是一张在机场的照片，配文“紧急出差”。定位显示是上海——马嘉祺经纪公司所在地。

第二天，马嘉祺原定参加的品牌预热直播突然取消，工作室微博发布简短声明：“因日程调整，原定直播暂延，敬请谅解。”评论区有粉丝表达失望，但未引发大规模讨论。

周日晚上十一点，马嘉祺发来消息：

[这周过得如何？]

芙芙正在重读自己那封匿名邮件的备份，心跳漏了一拍。她回复：[正常。您呢？]

[有点忙。团队在紧急处理一些事。]

[顺利吗？]

[还在进行中。您最近有听到什么关于我的传言吗？]

问题直接得令人心惊。芙芙的手指悬在屏幕上。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有人匿名提醒了我们一个潜在的代言风险。方式很……戏剧化。]

[戏剧化？]

[用加密邮箱发信息，一小时后自动注销。像间谍电影。]

芙芙深呼吸。[是好意提醒吧。]

[是。但我想知道是谁。您认识对欧洲商业圈很了解的人吗？]

[我不太接触商业圈。] 这是事实，但不是全部事实。

[也是。]

对话暂停了几分钟。芙芙以为结束了，但马嘉祺又发来一条：

[这个匿名者很了解我的行程细节。知道代言品牌，知道官宣时间，甚至知道我的造型师的工作邮箱。]

她的后背开始冒冷汗。

[您怀疑是内部人员？]

[或者是非常关注我的人。]

芙芙盯着最后这句话。这是试探吗？他怀疑到她了吗？有可能。她是“非常关注他的人”，这是最温和的描述。

但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就意味着暴露她的整个研究工程，暴露她持续监控他的事实，暴露她无法保持观察者中立立场的现状。

她打字：[也许只是关心您的人。]

[关心到用匿名方式？]

[有些人帮助别人，但不希望被感谢。]

[或者不希望被看见。]

对话在这里结束。芙芙放下手机，感到一阵虚脱。她的拧巴关怀成功了——风险被预警，团队在行动。但她自己也陷入了一个新困境：马嘉祺在追查匿名者，而她是唯一的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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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事情有了进展。

Montres Étoiles品牌突然宣布“因战略调整”，推迟亚太区新品发布。时尚媒体开始猜测原因，有小道消息称品牌正在处理“高层公关危机”。

马嘉祺工作室在当天下午发布声明：“经双方友好协商，马嘉祺先生与Montres Étoiles品牌的代言合作暂缓推进。我们始终将国家利益和社会责任置于首位，期待未来有合适时机再合作。”

声明措辞谨慎，但立场明确。粉丝评论区一片支持：“哥哥三观正！”“有原则的艺人！”

危机避免了。

芙芙看着新闻，心中五味杂陈。她应该感到欣慰——她的干预起了作用。但她也感到一种深层的孤独：她做了一件重要的事，却永远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不能告诉他。

晚上八点，马嘉祺直接打来电话。

“在家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在。”

“我可以过来吗？二十分钟后到。”

没有询问，只是告知。芙芙还没回答，电话就挂了。

她看着手机，知道这不再是一次普通访问。他带着疑问来，而她必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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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到来时带着一身寒气。北京十二月的夜晚已经冷得刺骨，他没穿外套，只穿着毛衣和牛仔裤，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您没穿外套？”芙芙问。

“忘了。”他走进来，在客厅里踱步，像困在笼子里的动物。

芙芙给他倒了热水。他接过，没喝，放在桌上。

“代言取消了。”他说，眼睛盯着她，“因为那个匿名警告，团队做了深入调查，发现情况属实。我们提前解约，避免了可能的损失。”

“那就好。”

“不好。”马嘉祺转身面对她，“我不知道该感谢谁。有人帮了我，但我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帮我，想要什么回报。”

“也许不要回报。”

“所有人都想要回报。”他说，“只是形式不同。有人要钱，有人要人情，有人要关注，有人要……别的。”

芙芙避开他的目光。“您坐吧。”

马嘉祺没坐，而是走到她的书架前——就像他第一次来那样。但他的手指没有划过书脊，而是停在一本很厚的书上：《信息分析与风险预测方法论》。

“这本书，”他说，“很专业。”

“研究需要。”她的声音有点干。

“研究什么需要风险预测？”

“小说情节需要逻辑性。我需要了解事件如何发展，风险如何形成。”

马嘉祺抽出那本书，翻开。书页间夹着几张便签，上面是她手写的笔记，关于“如何从公开信息推断未公开事件”的方法。

“您很擅长这个。”他说，眼睛没离开书页，“从碎片拼凑全貌。”

芙芙的喉咙开始发紧。“马老师——”

“叫我嘉祺。”他打断她，“私下场合，协议规定的。”

她沉默。

马嘉祺合上书，放回书架。然后他走到她面前，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寒冷空气和淡淡雪松香混合的味道。

“林晚。”他用她的本名，声音很轻，“那个匿名者，是不是您？”

时间静止了。

芙芙感到语言系统完全关闭。她的嘴巴张开，但发不出声音。大脑在尖叫：否认！但另一种更深层的冲动在拉扯：承认吧，太累了，这种拧巴的关怀太累了。

她拿起手机，手指颤抖地打字。

但马嘉祺按住了她的手。

“不要打字。”他说，“我要听您说。用声音说。”

她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期待，有疲惫，有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柔软。

“我……”她尝试。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微弱而嘶哑。

“慢慢来。”马嘉祺没有催促，手依然按着她的手。他的手掌温暖，稳住了她的颤抖。

“我……”她深呼吸，“是我。”

三个字。用声音说出来的三个字。像打破了一层她建造多年的玻璃墙。

马嘉祺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他睁开眼睛，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确认。

“为什么匿名？”他问，手没有松开。

“因为……”她的声音又卡住了。但她强迫自己继续说，“因为我不想暴露。我的研究……我的观察……我不想让您知道我在监控这些。”

“所以您用那种迂回的方式。像小说里的角色。”

“嗯。”

“为什么帮我？”他的声音更轻了。

这次，芙芙的喉咙没有锁住。答案就在那里，清晰而简单。

“因为我不想看您受伤。”她说出来了，完整地说出来了，“即使只是商业损失，我也不想看到。”

马嘉祺看着她，很久很久。然后他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谢谢您。”他说，声音里有真实的情绪，“但下次，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这么……拧巴。”

“拧巴？”

“明明关心，却要用最复杂的方式表达。明明想帮忙，却要装作中立。”他笑了，笑容里有疲惫也有温柔，“您不累吗？”

芙芙愣住了。她从未用这个词形容过自己，但他说对了——拧巴。这就是她的本质。在情感上笨拙，用理智和复杂的方法论来掩饰内心的柔软。

“累。”她最终承认，“但我不习惯直接。”

“可以学着习惯。”马嘉祺重新拿起那杯已经凉了的水，喝了一口，“作为实验的一部分。学习直接表达关心。”

“这不是观察者的角色。”

“那就暂时不做观察者。”他说，“做林晚。做会关心马嘉祺的林晚。”

这句话太直接，太真实。芙芙感到一阵眩晕。

“我不知道怎么做。”她诚实地说。

“就像刚才那样。”马嘉祺放下杯子，“说‘我不想看您受伤’。就这么简单。”

简单。对她来说，这从来都不简单。

但今晚，她做到了。用声音，说出了真实的关心。

马嘉祺看了看时间。“我该走了。团队还在开会处理后续。”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

“林晚。”

“嗯？”

“下次我有危险，您会直接告诉我吗？”

芙芙思考着。她的拧巴本能想设计一套新的匿名方案，想找到更隐蔽的方式。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她做了另一个选择。

“会。”她说，“我会直接告诉您。”

马嘉祺笑了，那个笑容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好。那我等着。”

他离开后，芙芙靠在门上，感到全身脱力。但脱力中，有一种奇怪的轻松感。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加密笔记，新建记录：

日期：12月6日

事件：匿名干预事件暴露，首次直接表达关心

关键转折：观察者立场出现实质性松动。承认了干预行为，承认了关心动机。

新发现：马嘉祺形容我为“拧巴”——准确到令人心惊的形容。

自我评估：直接表达比匿名关怀更困难，但也更……真实。

待验证：是否能在未来保持这种直接性？是否会因此失去观察者的客观性？

她写完，看着屏幕上的文字。

然后，她做了一件从未做过的事——她删除了“待验证”那一行。

因为有些问题，不需要验证。只需要体验。

就像今晚，当她用声音说出“是我”的时候，当她承认关心的时候，那个瞬间的真实，已经超越了所有方法论和风险评估。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在台灯下泛着微弱却固执的光。

拧巴的关怀，也许只是开始。

学习直接的关怀，才是真正的挑战。

而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