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国际元武道协会总部会议室，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着来自世界各大道馆的代表。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一种正式场合特有的、略显紧绷的氛围。国际元武道协会主办的首届青少年精英训练营正在筹备阶段，这次的会议旨在敲定最终方案和核心教官人选。

方廷皓作为岸阳风云道馆的馆长及知名世界冠军，代表风云岸阳方面出席。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身深色西装，姿态放松却不容忽视。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坐在他对角线方向的尹秀。

尹秀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丝质衬衫，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正低头翻阅着面前的提案，侧脸线条冷峻。她是美国风云总部的核心成员，也是训练营技术顾问的主要候选人之一。

会议进行到一半，讨论气氛趋于热烈。昌海道馆的代表，少女宗师李恩秀，正在阐述她关于训练营文化交流环节的补充提案。她的声音温和悦耳，英文流利。

“……因此，我认为在训练专业技能的同时，融入更多元的文化交流体验，有助于拓宽年轻选手的视野。”李恩秀微笑着看向在场的各位，“我提议，可以增加一个‘伙伴道馆’互动环节，例如，安排风云道馆的学员与昌海道馆的学员结对，共同完成一些非竞技性的合作任务，促进相互理解。”

这个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颇具建设性。几位其他道馆的代表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李恩秀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尹秀，然后落在一旁的方廷皓身上，笑容依旧温婉：“我记得廷皓以前在美国训练过，对东西方元武道文化的差异很有体会。尹秀更是从小在美国成长，但根基源自亚洲。如果由你们两位这样兼具国际视野和深厚功底的人来牵头或指导这个环节，再合适不过了。相信一定能碰撞出精彩的火花，也为尹秀和昌海……嗯，为大家提供一个更轻松的交流平台。”

话音落下，会议室内有瞬间的寂静。

这话听起来完全是从训练营效果出发的公事公办，甚至带着对方廷皓和尹秀能力的认可。但坐在方廷皓旁边的长安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而坐在尹秀身侧的一位美国风云高管，则略显担忧地看了尹秀一眼。

方廷皓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李恩秀这话，绵里藏针。看似推崇，实则巧妙地把尹秀和昌海道馆的“交流”必要性，捆绑在了一个看似无法拒绝的、为了训练营好的“工作”上，还把他方廷皓拉出来做了个顺水人情和缓冲垫。她太了解尹秀对昌海、尤其是对李云岳和自己的态度，也隐约察觉到方廷皓和尹秀之间存在某种超越普通同事的联系，试图利用这份“私交”来软化尹秀的边界。

尹秀终于从文件上抬起头。她没有立刻看李恩秀，而是先扫了一眼方廷皓，眼神平静无波，但方廷皓却从她那极细微抬起的下巴弧度里，读到了一丝被冒犯的冷意。

然后，尹秀的视线转向李恩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礼貌的弧度，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

“恩秀宗师的提议很有创意。”尹秀开口，声音清晰冷静，听不出情绪，“不过，我认为训练营的核心目标应该是提升学员的竞技水平。‘文化交流’固然重要，但是否需要通过刻意安排‘伙伴道馆’的形式，尤其是指定道馆结对，值得商榷。这可能会模糊焦点，甚至带来不必要的……比较心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回到李恩秀身上，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至于由谁来负责这个环节，我认为应该更侧重于教官的专业背景和训练营的实际需求，而非个人的文化背景或……其他私人因素。我和廷皓教官当然会全力支持训练营的各项安排，但具体分工，还是应该由筹备组根据整体规划决定。”

她四两拨千斤，直接把李恩秀包裹在“公事”下的私心挑明，并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其必要性，同时将选择权推回给筹备组，完全避开了“与昌海交流”这个敏感点，也撇清了方廷皓被拉入局的尴尬。她甚至没有直接拒绝与昌海接触，而是从项目合理性的层面进行了质疑，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李恩秀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尹秀教官考虑得也很周到。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具体当然还要大家一起商讨。”

方廷皓适时地开口，语气轻松，带着恰到好处的调侃，将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气氛化解于无形：“看来我和尹秀教官成了香饽饽了。不过训练营还没开始，任务就派下来了？恩秀，你这可有点心急啊。”他笑着看向李恩秀，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暗示她适可而止。

会议主持人也赶紧打圆场，将话题引向了下一个议程。

会议继续，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但方廷皓知道，尹秀心里肯定不痛快。李恩秀那种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紧逼的“怀柔”策略，恰恰是尹秀最反感的方式。

果然，会议中途休息时，尹秀端着咖啡杯走到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方廷皓自然地走了过去，站在她身边。

“不高兴了？”他低声问，语气不是试探，而是陈述。

尹秀哼了一声，没看他：“她以为她是谁？还是觉得，搬出你，我就会给几分面子？”

方廷皓笑了笑，并不在意她话里的刺：“她知道没用。不过，你刚才应对得很漂亮。”

尹秀终于侧过头看他，眼神锐利：“方廷皓，你最好也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我跟昌海的事，没得聊。”

“我看起来像那么爱管闲事的人吗？”方廷皓挑眉，与她并肩看着窗外，“我只是觉得，李恩秀这点小心思，在你面前根本不够看。”

尹秀瞪了他一眼，但眼神里的冷意消散了些许。她抿了口咖啡，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半晌，才淡淡地说：“算你识相。”

方廷皓看着她的侧影，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尹秀的防线坚不可摧，尤其是面对与过去相关的人和事。李恩秀的尝试，不仅徒劳，反而可能让尹秀更加警惕和疏远。而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可以是盟友，可以是对手，甚至可以……是别的什么，但绝不会是昌海道馆用来软化尹秀的工具。这一点，他和尹秀心照不宣。

休息时间结束，两人一前一后走回会议室，依旧是那个需要并肩作战又各自为营的微妙距离。前方的路还长，但至少在这次无声的“合作”中，他们又一次确认了彼此的边界和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