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

这就是地狱。

我无助地弯下腰，耳边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它盖过了喉咙里发出的、野兽般的嗬嗬声。世界在我眼前扭曲、旋转，只剩下大片刺目的猩红。

我颤抖着伸出手，去摇晃父母冰冷的肩膀。指尖传来的僵硬触感让我猛地缩回手，又在下一刻更疯狂地扑上去，徒劳地想将他们捂暖。最后，我抱起了弟弟瘦小的身体。这个平日里总跟我争宠，为了口点心就能捏着我衣角摇晃撒娇的小家伙，此刻轻得可怕，软软地瘫在我怀里，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生命的布偶。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一道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嗓音，像淬了冰的针，刺穿我脑海中的轰鸣。

我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一股远比冬夜寒风更刺骨的恶寒，夹杂着压倒性的、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从背后席卷而来。我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血泊里。

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我看到了所有噩梦与恶意的根源——我的未婚夫，莲月。

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西装，脸上甚至挂着与往日无异的、温柔的微笑。月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却映不出一丝暖意，只让那笑容显得无比诡谲。他身上干净极了，看不见半点血污，仿佛只是一个恰巧路过、兴致盎然的观赏者。

“想完全变成鬼吗，花岗铃？”他缓步靠近，脚步声在死寂中清晰得可怕，“从此往后，获得长生，忘记一切的痛苦……”

他冰凉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仰头，直视他那双此刻已彻底化为不祥血色的眼眸。“你的天赋很高，无论是成为鬼，还是成为剑士，都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强者’……我不会强迫你做出选择。”

选择？

我的家人倒在血泊里，而他在跟我谈选择？

一股灼热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怒火，猛地冲垮了恐惧与悲伤的堤坝！我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恨意、所有破碎的希望，疯狂地倾注到右臂，凭着最原始的本能，将拳头狠狠砸向他的脸！

“啪！”

一声轻响。他轻而易举地，用我无法抗拒的力道攥住了我的手腕。骨骼仿佛在呻吟，拳头瞬间变得冰凉、麻木。

“愚蠢的人类。”他低声嗤笑，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记住现在的怒火吧。”

他松开手，仿佛扔掉什么脏东西，另一只手指向不远处——那里，一个浑身沾满腥臭血液、形态扭曲的鬼，正因他的威压而瑟瑟发抖。

“是它闯入这里，杀了他们。”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我耳边响起，“来，把它给了结了吧。”

语毕，他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冷哼一声，转身便融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舞辻无惨——！！”

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我挤着干涩剧痛的喉咙，对着他消失的方向，嘶吼出那个刚刚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陌生的名字。

“我一定会杀了你！！！”

是他欺骗了我，是他将地狱带到了我的面前！鬼舞辻无惨，你夺走了我的一切，竟还对此乐此不疲？！

无尽的恨意驱动着麻木的身体。我猛地抓起身边父亲日常砍柴用的斧头，冰冷的木柄沾着未干的血迹。我没有思考，没有技巧，脑海中只有一片毁灭的白光。我冲向那只被无惨留下的鬼，忘记了任何鬼杀队队员曾提起的“脖颈”要害，只是凭着蛮力与疯狂，一下，又一下，用斧头将它狠狠钉在斑驳的墙壁上！

直到那丑恶的躯体不再动弹，腥臭的液体溅满我的脸和手臂，我才喘着粗气停下。夜色依旧浓稠如墨，距离太阳升起，还有漫长得令人绝望的时间。

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狂怒后的空虚。我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摇晃着向家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踩在亲人的血泊里。最终，我精疲力竭地倒在母亲和弟弟的身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那只鬼……大概还没死透吧？它会挣脱，然后把我也杀了吧……

就这样……也好……

眼皮沉重如山，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

…………………

“铃，你还记得吗？”

梦境，或者说回忆，悄然浮现。

莲月——不，是鬼舞辻无惨——的手，指向闹市中一处较为偏僻的巷口。他的声音依旧是初见时那般磁性温和。

“我和你的初遇，是在这里。”

那是一个冬日的傍晚，我跟家人出来采买过冬的物什。仅仅是因为去了一趟厕所，再出来时，汹涌的人潮便吞没了家人的身影。恐慌之下，我只好躲进人少的巷子，蹲在墙角，无助地用手指在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

“这位小姐，您是迷路了吗？”

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我面前。我顺着笔挺的裤腿向上望去，对上了一张令人屏息的俊美脸庞。他逆着巷口的光，笑容仿佛带着温度。

“啊…我……”

“你看起来年纪还小，父母呢？”他微微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如此美丽的少女，可不该独自待在阴暗的巷子里，这很危险。”

我慌忙想站起来，却因蹲得太久，双腿发麻，整个人向前跌去。

是他伸手稳稳扶住了我。

“我找不到他们了……人太多，一转眼就不见了……”

“这样啊……”他沉吟一下，笑容加深，“那我陪着你等吧。等人潮散去些才好找。反正我也闲着，就替你家人照看一下你吧。”

在那段等待的时光里，他一直温和地陪我聊天，讲些有趣的故事，甚至说了几个有些过时的笑话，努力驱散我的不安。只是，即便他表现得再温柔，那股萦绕不去的、令人隐约不适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却始终未曾真正散去。

直到家人带着满脸慌张寻来，他才礼貌地点头告别，身影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姐……能醒……太好了……”

“……伤口……愈合……好快……”

“……意志……很强……”

几道模糊而关切的声音，断断续续，像从水底传来，渐渐拉扯着我的意识。

梦境中，莲月温柔的脸开始扭曲、融化，逐渐显现出那双血色的竖瞳，像最阴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

“花岗铃，你会后悔的……”

恶魔的耳语重重敲击在我的灵魂上。

“我们会再见的……不过下一次……我可没那么好的‘耐心’了……”

“——！”

我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喘息牵扯着全身的疼痛。

眼前是陌生的、木质结构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而清苦的草药味道。我还来不及分辨身处何地，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便席卷而来，让我忍不住闷哼一声。

“啊！花岗小姐醒了！”

“真的醒了！”

“快去告诉忍小姐！”三张稚嫩可爱的小脸凑到我眼前，三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喜与关切。

“这……里是……？”我试图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这里是鬼杀队本部哦，花岗小姐！”扎着紫色蝴蝶发饰的女孩抢着回答。

“是水柱大人——富冈先生把受重伤的您带回来的！”另一个女孩补充道。

“因为您展现出了很高的天赋和意志，主公大人在听说您的事情后，决定先让您在‘蝶屋’养好伤。”女孩语气认真，“之后，主公会亲自询问您的意向。”

主公？蝶屋？富冈义勇？意向？

大量陌生的名词和疑问涌入我混沌的大脑，我努力梳理着，也向这三个热情的女孩提出了我的困惑。

她们耐心地解释了许多，最后，那个最沉稳的女孩看着我，清晰地说道：

“关于您是否愿意为鬼杀队效力一事，主公大人说，您可以利用养伤的时间仔细思考。等您伤愈，他会亲自见您。若您选择加入，鬼杀队将由衷感激您的力量；若您拒绝，主公大人也绝无挽留，并会祝福您未来的生活。”

她顿了顿，眼神清澈而坚定：“主公大人说，选择权，始终在您自己手中。”

选择权……

我闭上眼，昨夜那吞噬一切的血色、无惨冰冷戏谑的笑容、父母弟弟冰冷的躯体……以及最后，我握着染血斧头时，那焚尽一切的恨意，再次清晰地浮现。

答案，在恨意燃起的那一刻，就已经明了。

我重新睁开眼，对三个女孩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们。”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和些，“另外，叫我‘铃’就好，不用再用‘您’了。”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我的决定和称呼的改变而轻松了一些。我们聊了一会儿，直到一阵礼貌而平稳的敲门声响起。

三个女孩像受惊的小兔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水柱大人！”

她们匆匆对我鞠了一躬，几乎是光速地拉开门，然后飞快地溜走了——看来这位“水柱大人”确实如传闻中那般“难以相处”。

“……”

我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窗外，假装在研究庭院里那株光秃秃的树。

沉稳的脚步声靠近，停在床边。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投下的影子。随后，是木椅被轻轻拉开的细微声响。

沉默在弥漫，只有我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熟悉的、没什么起伏的声线，才低低地响起：

“……伤，是不是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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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铃初到鬼杀队的时间线：应该是义勇刚成为柱没几个月的时候，那个时候忍还没有成为柱，香奈惠也还活着。同时期的柱有风岩炎花水音（？）

由于音柱没有特别的记载说他是什么时候成为柱的但我个人觉得应该也是较早的柱。

血色之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