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
一声轻唤拉回了我的思绪。身侧,容貌俊美的莲月正凝视着我。他掌中托着一枚发簪,金色为骨,一枚朱红色的钻石嵌于其上,在朦胧月色中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十八岁生日这天,他向我求婚了。
我抬眸,撞进他那双瑰丽的玫红色眼眸里。那眼底仿佛蕴藏着某种难以捉摸的危险,但周身的气息却如此温柔平和,让我不由自主地忽略了心底一闪而过的不安。
“莲月。”我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枚发簪,冰凉的触感自指尖蔓延,“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嗯。”他低沉的嗓音像带着磁性,轻轻震在我的心尖上。他将发簪重新取回,修长的手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极其郑重地将其别在了我的发间。
“很好看。”他说。
与莲月先生吻别后,回到镇上已是深夜。我蹑手蹑脚地钻回被窝,兴奋的心跳鼓噪一整夜,直到天光微亮也毫无睡意。次日清晨,我顶着一对显而易见的黑眼圈,努力睁大酸涩的双眼,向父母宣布了与莲月订立婚约的消息。
出乎意料,迎接我的并非祝福,而是他们逐渐沉下的脸色。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我的声音在父亲沉默的注视和母亲紧蹙的眉头中越来越小,最终讷讷地消失在嘴边。
怎么回事?平日开明的他们,为何会……
我下意识瞥向在一旁熟睡的弟弟,却见他的眼皮正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不知是在装睡,还是即将醒来。
“花岗铃。”母亲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沉重,压在我的肩头,“这件事……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
我明白的,我能理解。毕竟莲月先生已二十五岁,这样的年龄差或许不被世俗……不被……
“铃,那位莲月先生,我们虽见过几面,但他身上的气息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父亲接过话,语气斟酌,“我们只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地长大。婚姻是女孩的人生大事,所以……”
“我知道了。”
我轻声打断他们。那一刻,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弥漫在家中的不安,甚至连角落里那“熟睡”的弟弟,身体也微微绷紧了。
我从小便是镇上闻名的“乖乖女”。父母曾效力于鬼杀队后勤,退役后依旧从事医学与生物学研究,如今是镇上家喻户晓的医师。时常有在附近执行任务的鬼杀队队员前来包扎或暂住,因此,我们家在邻里间颇受敬重。
我垂下眼,没再争辩,起身默默走回书房,锁上了门。
叩叩叩——
“小铃……小铃!”急促的敲门声与呼喊穿透门板,“富冈先生又受伤了!你快帮他简单包扎一下,今天家里实在忙不过来,你安置他就好!”
……又有恶鬼伤人了么?
我本想继续思索如何说服父母,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想到要面对富冈义勇这个人,就莫名感到头大。
作为鬼杀队的水柱,他的任务范围涵盖镇子周边的山地。这里距离本部遥远,因此每当他或队员负伤,总会将我们这里作为中转站,稍作休整后再一同返回。
我虽不懂剑士的实力高低,却也由衷敬佩“柱”的身份。至于他的为人……我实在不好评价。
至少,我们每一次见面,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吱呀——
我拉开门,果然看见富冈义勇像根木头似的,直挺挺地杵在走廊中央。
他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
我将他领进书房,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今天外面的床位都满了,只能委屈你在这里包扎了。”我干巴巴地解释道。
“哦。”他应了一声,利落地脱下羽织,解开队服,露出肩膀上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我有些诧异,一边从柜中取出消毒用具,一边问道:“这次遇到了什么鬼?能把你伤成这样。之前都只是皮外伤,这次都见肉了。”
我仔细消毒,拿起针线准备缝合。
“你换了新头饰。”他无视我的问题,兀自开口。
动作一顿。
“和你的素颜不太相称。”他补充道。
……这人会不会说话?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强扯出一个微笑:“富冈先生是什么意思?是夸我的头饰好看?”
“嗯。”他点头。
呵,真是谢谢您了。
“谁送的?”他紧接着问。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我的成年礼物?”我继续保持微笑。
“……刚成年就准备结婚?”他深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这么着急?”
“知道我要结婚了就请闭嘴,”我手下稍稍用力,拉紧缝线,“我得避嫌。”
最后一针结束,我几乎是立刻将他“请”了出去。
世界,总算清静了。
午后,我收到了莲月的来信,上面写明了今晚会面的地点与时辰。
我精心梳妆,用他赠予的簪子盘起长发,怀揣着满心期待赶往市中心。我在熙攘的人流中等了又等,直到月色西沉,街灯渐熄,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莲月先生没有来。
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吗?
不详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我不敢再等,转身朝家的方向跑去。
独自穿行在夜路上的恐惧,此刻才无比真切。我在林间小径上狂奔,所幸并未遭遇恶鬼。然而,当我气喘吁吁地抵达镇口时,一股浓重的不详气息扑面而来。
我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眼前的镇子,死寂无声。
一种属于死亡的、腐朽的气息,无处不在,扼住了我的呼吸。
我顿住脚步,颤抖着手摸向怀中的护身符——那是莲月先生赠予我的。紧紧攥住那一点微薄的慰藉,我鼓起勇气向家的方向挪动。
一步,两步……
没走出多远,我便看到了平日相熟的邻居叔叔。他面目全非地倒在自家门口,身下是一片暗红。
……
我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会的……不会有事……绝对不会……
我疯了似的向家的方向跑去。
不会……不会有事的……!
然而,最终迎接我的——
是父亲凄惨的死状,以及紧紧相拥、早已失去生息的母亲与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