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厂内的空气浑浊不堪，机油、铁锈和积年的尘土气息交织成一股刺鼻的味道。段星灼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抱住脑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汗水顺着他的额前碎发滑下，混杂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在苍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江喻辞捏着那张模糊的照片，指尖冰凉。照片上风衣男人的背影与段星灼一闪而过的侧脸，如同两把生锈的钥匙，试图撬开一扇尘封三年、布满蛛网和血迹的铁门。“影子不止一个”的话语，更是如一颗重磅炸弹在这死寂空气中炸开。

内部有鬼，而且可能不止一个，级别或许高得吓人。

望着几近崩溃的段星灼，江喻辞心头翻涌，是继续逼问，还是……？三年前，若是多信任他一点，争吵后没有负气离开……

“呃啊——！”段星灼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布满血丝，眼神空茫混乱，“码头……灯……很暗……好多血……他说……他说……”

他语无伦次，似陷入可怕梦魇。

“他说什么？！”江喻辞蹲下身，抓住段星灼颤抖的肩膀，声音紧绷，“段星灼！看着我！谁说了什么？！”

段星灼的目光艰难聚焦在江喻辞脸上，嘶哑地吐出词：“……清理……干净……像……像三年前……‘夜莺’一样……”

夜莺！

江喻辞浑身一震！那是警校同期女警，成绩优异却在毕业前夜离奇失踪，官方结论为意外落水，尸体未找到。当时传言她撞破不该看的东西被“清理”。难道……

老猫在一旁慢悠悠点起烟，浑浊眼睛在烟雾后闪着光：“‘夜莺’啊……啧啧，那丫头，可惜了。听说失踪前在查不该查的线。”

信息碎片般砸来，拼不出真相，只让人感到更深寒意。三年前行动、段星灼“背叛”、“夜莺”失踪、如今“幻影”和追杀……必然有条看不见的线串联。

段星灼挣脱江喻辞的手，扶着铁架踉跄站起，脸色惨白眼神疲惫决绝：“走……快走……这里不能待了……”

江喻辞瞬间警醒，老猫这里消息能卖他们也能卖别人。

“多谢。”江喻辞扔出一块老旧腕表，扶住段星灼迅速朝外走去。

老猫嘿嘿笑像夜枭：“小心影子啊，警官们……影子咬人，可不分敌我……”

摩托车引擎夜色中嘶吼，段星灼坐后座几乎将身体全靠在江喻辞背上，手臂无力环着对方腰，冰冷体温和细微颤抖透过衣物传来。

得找个地方让他缓一缓，处理伤口理清思路。

江喻辞拐进一条荒草淹没的伐木道，颠簸行驶近一小时后在山崖下停下。废弃猎人小屋勉强遮风挡雨，他扶段星灼进去靠墙坐下，借手电光检查左臂伤口，还好只是皮肉伤，简单清创包扎。

拿出矿泉水瓶递到段星灼嘴边，他没拒绝喝了几口清醒些，抬起眼皮声音沙哑：“……为什么还管我？”

江喻辞动作顿了下没抬头：“你死了，线索就断了。”

段星灼扯嘴角苦笑：“是啊……线索……”闭眼深吸气，“照片……你看到了。”

“嗯。”江喻辞应声坐下放好照片，“王主任，当年后勤协调和部分行动报告初审。”

段星灼猛睁眼盯着照片眼神锐利：“是他……我好像想起来了，行动前晚接到加密通讯，声音处理过但语气像他，让我改变接应点，说原地点泄露。”

江喻辞心一沉，改变接应点是大忌！除非极高权限充分理由！若真如此，这人很可能是内鬼！王主任有权限！

“你为何没报告？”江喻辞追问。

“我……”段星灼痛苦迷茫，“觉得不对想联系你，所有通讯被干扰，然后接到直接行动命令，再后来仓库里……”捶头，“后面记忆乱，枪声……你的血……有人让我开枪……”

记忆被干扰植入？老猫说“幻影”特性，三年前段星灼被用药或者更糟？

“ ‘夜莺’呢？你为何提她？”

段星灼眼神黯淡：“‘夜莺’……林薇……失踪前一周找过我，发现内部隐藏资金流和悬案有关怀疑保护伞，害怕把资料给我备份，然后消失。”

“资料在哪？！”江喻辞急问。

段星灼摇头无力：“没了……藏的地方回去找不见，可能被转移或记错地方。”这三年折磨损伤严重记忆。

线索似又断，但更大网隐约浮现。内鬼、保护伞、精心策划背叛灭口……三年前那一枪远非表面简单。

江喻辞看蜷缩阴影里的段星灼，胸口疤痕隐痛，不是恨而是复杂情绪，段星灼承受远比想象多。

“先休息。”江喻辞放缓声音，“天快亮了，必须尽快离开边境区域，这里易被盯上。”

段星灼没说话，脸埋膝盖肩膀微耸。

江喻辞靠墙握紧枪，小屋外山风呼啸林涛阵阵，似有无数眼睛黑暗中窥视。

影子到底几个？如何在黑暗里杀出血路找到真相？

黎明前黑暗最浓重，唯一确定的是彼此间由伤痕猜疑残存信任交织而成岌岌可危纽带。

江喻辞目光落在段星灼身上，曾视为叛徒恨之入骨之人，此刻成揭开迷雾唯一钥匙，也是无法再轻易舍弃战友，至少真相大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