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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地窖藏影

凤隐当归

地窖的铁板缝里漏进一丝雪光,像刀刃贴着地面滑进来。

她睁眼。

不是惊醒,是醒来。仿佛一直就在等这一刻。

烛台歪在墙角,半截蜡烛烧得只剩拇指长,火苗被穿堂风扯得忽左忽右,在焦黑的梁木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空气里一股湿霉味,混着陈年药渣腐烂的气息,还有……一点点铁锈的腥。

她没动,只缓缓抬起左手,袖口滑落,露出腕内侧——一块蝶形胎记,深红如血印,边缘不规则,像被火燎过又愈合的痕迹。

她盯着它看了两息。

然后从怀里抽出一条黑布,一圈圈缠上去,动作熟稔,像是做过千百遍。布条打结时手指没抖,力道刚好压住胎记,不松,也不勒出血痕。

她起身,膝盖压出一点轻响。角落有把短刃,藏在塌掉的砖缝下。她弯腰取出,刃身窄,不过一掌长,柄缠黑麻绳,磨得发亮。这是影策死士的制式刀,三年前西市大火那夜,有人塞进她手里。

她蹲下,舀起一点地下水,用破布蘸湿,开始擦刀。

一遍。\

两遍。\

三遍。

每一寸刃面都擦到,指腹压着布角,顺着纹路来回,不快不慢。水珠顺着刀尖滴落,砸在泥地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闭眼。

嘴里吐出一句话,轻得像梦呓:

“凤隐现,影策归,杀母者当戴凤冠。”

再睁眼时,眸子里那点怯弱没了。像一层薄雾被风吹散,底下是冰,是刀,是不动声色的杀意。

墙上刻满了字。

全是“阿九”。

有的深,有的浅,横竖歪斜,密密麻麻爬满整面墙。有些是炭笔画的,有些是用指甲抠的,有些甚至带血丝,像是硬生生划出来的。

她走过去,指尖抚过其中一个“阿九”,指腹停在最后一笔上。那是她今早刻的。她每天都要写一遍,写满十个,才能吃一口冷粥。

她转身,从烧塌的梁木后拖出一个药箱,木板发霉,锁扣锈死。她不用钥匙,只用刀尖撬开,咔一声,盖子弹开。

里面没有药。

只有纸。

一张残破名录,边角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纸上列了七个名字:

林氏女,夭折\

赵氏童,焚毁\

陈家双,溺井\

……\

沈知意,存疑\

霍九娘,存疑

最后两个名字被红笔圈住,旁边一行小字:“双生皿,共命脉”。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从怀里摸出炭笔,在“霍九娘”名下添了一笔:

“活体对照完成。”

她撕下一页空白纸,写下三个字:“她走了。”折成小方块,塞进墙角一道裂缝里。那里有个暗管,通向城西一处废井,每三日有人取一次信。

做完这些,她吹熄烛火。

地窖陷入全黑。

她缩回梁木后的夹层,蜷成一团,像只受伤的猫。可眼睛还睁着,盯着铁板缝隙里的那线雪光。

外面,雪还在下。

柳莺儿跌倒在雪地里,手肘磕在石阶上,疼得倒抽一口气。她没哭,也不敢回头。她知道那间药庐不能久留,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她爬起来,踉跄往前跑。

一脚踩空。

脚底板拍在一块松动的青石上,“咔”一声轻响。

她吓了一跳,低头看。

那石头微微下陷,像是机关。

她没多想,抹了把脸上的雪水,继续跑。

可就在她跑开十步之后,地窖深处,铁板又响了一下,极轻,像老鼠挠墙。

她没听见。

但里面的人听见了。

女童瞬间绷紧身体,呼吸收住,耳朵贴着墙面,听外面动静。

脚步声远了。

她缓缓松开手,从夹层里抽出短刃,抵在膝上,没再动。

过了半盏茶,她才重新点烛。

火光一跳,照亮她半张脸。眉眼稚嫩,可眼神老得不像孩子。她低头,从袖中摸出一块干饼,掰下一小块,就着冷水咽下去。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满三十下,像怕毒。

吃完,她起身,准备转移。

这地窖不能久留。那人来过,气味还留在空气里——灰蓝袍子,苦艾味,还有……一丝极淡的绣鞋布料味。

她认得这个味道。

娘死前,给她缝过一只鞋。

红缎,绣蝶,右翅残缺。

她伸手摸了摸心口,那里也藏着半只鞋,和外面那人的一模一样。

她没再看墙上的“阿九”,也没碰那张名录。只是整了整衣袖,将短刃插回腰后,用外袍盖住。

她走到铁板旁,手指摸到边缘一道刻痕,轻轻一推。

铁板滑开,露出一条窄道,仅容孩童通过,通向西市后巷的排水沟。

她正要钻进去。

袖口一沉。

一片泛黄纸角滑了出来,落在泥地上。

她没察觉。

镜头俯下。

纸上绘着建筑结构图,线条精细,标注清晰——长宁宫地下密道。主道分三支,一支通御膳房,一支通太医院,最后一支蜿蜒深入,终点是太后寝殿暖阁,标着“凤帷”二字。

图右下角,一枚血印。

暗红,湿润,边缘不齐,形似一个“谢”字。像是刚按上去不久,血还没干透。

她钻进暗道,身影消失。

铁板缓缓归位。

地窖重归黑暗。

而此时,宫门外。

我站在雪地里,朱红宫门高耸,门钉森然,像一头巨兽闭着的嘴。

风雪更大了。

我本该绕行北巷,去影策在城东的接头点。可就在我抬脚那一瞬,心口突然一烫。

不是冷,是烫。

像有人把烧红的铜钱贴在我皮肉上。

我猛地停下,手按胸口。

怀里的绣鞋——那只红缎残鞋,正贴着我的心跳位置。布料发烫,几乎要燃起来。

我低头,手指隔着衣服去摸它。

烫得惊人。

我皱眉,四顾。

街上没人。只有雪落在屋檐、墙头、宫门上的轻响。一片白茫茫,天地静得诡异。

可我清楚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钉在我背上。

不是从背后某扇窗,也不是某个屋顶。

是从很远的地方,穿过层层屋宇、风雪、时间,直直刺来。

我缓缓回头。

西市方向,什么都没有。

可那道视线没散。

它不带杀气,也不带恨意。\

它像……在确认。

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走了。\

确认我是不是……还是原来的我。

我手指掐进掌心。

脑子里闪过那个地窖,那双眼睛。

七八岁,沾着灰,怯生生的。\

可再睁眼时,眼里那道光,像刀。

我第一次怀疑。

我真是唯一的幸存者吗?

那个名字——“霍九娘”——是不是早就被人用了?\

是不是从十年前大火那夜起,就有人在等着我回来?\

等着我走进这个局,走上这条路,然后……被另一个“我”取代?

我站在风雪里,没动。

心口的绣鞋还在烫。

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我忽然想起母亲临死前的话:“阿九,活下去……若有人问起,就说你是霍家女儿……别说是沈家的……他们会杀你……”

她说“他们”。

不是“他”。\

是“他们”。

我咬牙,指甲掐得更深。

可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我抬头。

宫门侧巷转出一队禁军,披甲执戟,马蹄踏雪,溅起碎白。中间一人穿青色官服,腰佩玉带,是礼部侍郎,负责登基大典礼仪。

他手里捧着个红木托盘,上面盖着明黄绸布。

我知道那是什么。

登基大典的册封诏书。

萧珩的。

我盯着那托盘,没躲。

他看见我,勒马。

两人对视。

他眼神闪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我。他没下马,也没说话,只微微颔首,算是礼。

我也没动。

可就在他策马欲走时,我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穿透风雪:

“告诉陛下,三日后,我不进宫。”

他勒住马,回头:“沈姑娘……此话何意?”

“告诉他,”我盯着那托盘,“我要的从来不是凤冠,是他亲手写的罪状。”

他脸色变了:“你……你说什么?”

我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风雪扑在脸上,冷得刺骨。

可心口那股烫意,还没散。

我加快脚步,往城东走。

可脑子里全是那个地窖,那个孩子,那张血印图。

我不敢想。

可我又不得不想——

如果“霍九娘”不止一个,那我这些年做的所有事,说的话,走的每一步,是不是都在别人的算计里?

包括我对萧珩的感情?\

包括我烧毁木凤冠的那一刻?\

包括我今日离开济世堂的决定?

是不是……早有人知道我会去,会查,会动?

我攥紧袖中影策令。

指尖触到乌木的凉。

可这凉,压不住心口的烫。

我忽然停下。

巷口有只信鸽,落在屋檐下避雪。

它腿上绑着竹管。

我认得这个标记。

是西市药庐的回信。

我仰头看它。

它歪头看我,黑豆眼里映着雪光。

我没动。

它也没动。

直到一阵风卷着雪扑来,它才振翅飞走,往城西废井方向去了。

我站在原地,没追。

我知道,它带回去的不会是“她走了”三个字。

而是——“她回来了”。

风雪中,我忽然觉得累。

不是身体的累。\

是心。

像走了十年路,终于看见门,却发现门后还有一道门,门后还有人,正穿着你的鞋,走着你的路,说着你的话。

我抬手,摸了摸肩上旧疤。

那里也曾烫过。

是当年萧珩替我拔箭时,用烧红的刀刃烙的。他说:“阿九,忍着,不然你会死。”

我忍了。\

我活下来了。\

可现在,我忽然想问一句——

活下来,到底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成为别人剧本里的一个名字?

我没答案。

我只知道,我得进宫。

不是为他。\

是为真相。

为母亲。\

为那只绣鞋。\

为那个地窖里的孩子。

我转身,往宫门方向走。

脚步比刚才稳。

风雪扑在脸上,像刀割。

可心口的绣鞋,终于慢慢凉了。

像一场灼烧,终于过去。

而此时,城西废井旁。

信鸽落下。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井壁暗洞里伸出,取下竹管,倒出纸条。

上面三个字:

“她走了。”

小手捏着纸条,停了两息。

然后,另一只手从暗处递出半页残图——正是那张长宁宫密道图。

小手接过,指尖轻轻抚过“凤帷”二字,又停在血印“谢”字上。

片刻后,她将图塞进井底一道暗缝。

转身,钻进暗道。

黑暗中,她低声念了一句,比之前多了两个字:

“凤隐现,影策归,杀母者当戴凤冠……新皿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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