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辰的黑色宾利碾过苏家别墅前的蓝花楹落英时，苏沐阳正站在落地窗前整理袖扣。他瞥了眼腕表——下午三点十七分，比约定时间晚了七分钟，倒符合那家伙一贯的做派。
“大少爷，人到了。”管家老陈的通报声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苏沐阳转身，看见楼梯口晃下来个身影：白色连帽衫配破洞牛仔裤，头发染成浅亚麻色，耳骨上三枚银环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活像刚从摇滚音乐节溜出来的叛逆少年。
“我说苏大少爷，”顾北辰把滑板往玄关一扔，顺手捞起茶几上的车厘子丢进嘴里，“你家这水晶灯晃得我眼晕，能不能换个低调点的？”
苏沐阳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噙着笑：“顾少要是嫌晃眼，不如去我书房看财报，那儿光线暗。”
“得了吧，我来可不是陪你看那些数字坟场。”顾北辰吐出果核，目光扫过二楼，“听说你找了个‘特别’的妹妹？带我去瞧瞧。”
两人上楼时，三楼客房的门虚掩着。顾北辰刚要敲门，里头传来细碎的哼唱声——调子古怪，像山涧流水撞上青石板，又像风吹过千年古槐的枝桠，莫名让人心神安宁。他挑眉，示意苏沐阳推门。
暖暖正趴在公主床上，怀里抱着那只掉了一只眼的布娃娃，小脑袋跟着哼唱的调子一点一点。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她身上，洗得发白的碎花裙泛着柔和的光，后颈那块淡青色彼岸花胎记若隐若现。听见动静，她猛地抬头，布娃娃“啪”地掉在地上，另一只眼也滚到了床底。
“哥哥？”暖暖认出苏沐阳，小跑过来抓住他的衣角，像只受惊的小鹿。
顾北辰蹲下来，与她平视。这孩子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鼻尖沾着点饼干屑，眼睛却亮得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你好呀，我叫顾北辰。”他晃了晃手里的锦盒，“你大哥让我送护身符给你，说是玄门特制的，能驱邪避灾。”
暖暖盯着锦盒上的掐丝珐琅纹样，忽然伸手摸了摸顾北辰耳骨上的银环：“哥哥，你的星星会响吗？”
“星星？”顾北辰愣了下，随即失笑，“这是耳环，不是星星。”他从口袋里摸出枚铜钱，用红绳串了递过去，“这个给你玩，比你那个破娃娃强。”
暖暖接过铜钱，指尖触到上面凹凸的八卦纹，忽然“咦”了一声。她把铜钱贴在耳边摇晃，闭着眼睛听了会儿，小脸皱成一团：“里面有好多人在哭，好吵。”
顾北辰脸上的笑僵住了。他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气”，却从未听过铜钱里的声音——这孩子的感知力，远比他想象的敏锐。
“北辰？”苏沐阳察觉到气氛不对，“要不先让她试试护身符？”
顾北辰回过神，打开锦盒。里头躺着块羊脂白玉牌，雕着繁复的云纹，触手生温。“这是用昆仑山玉髓雕的，注入了我爹的清心咒，”他正色道，“你戴在脖子上，能挡煞气。”
暖暖却把玉牌推了回去，抱着布娃娃往后退了半步：“不要，爸爸说不能随便戴别人的东西。”
“爸爸？”顾北辰和苏沐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暖暖低下头，手指绞着裙角：“爸爸是……很厉害的人，他说我是他的宝宝，要保护好我。”她忽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哥哥，你能教我唱歌吗？就像爸爸哼的那种。”
顾北辰被她问得一愣。他自诩五音不全，哪会唱歌？正想推脱，楼下传来沈清瑶的呼唤：“沐阳，北辰，下来喝茶。”
茶室设在临湖的玻璃花房里，波斯绒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中浮动着大吉岭红茶的醇香与白兰地的淡雅。苏振邦正坐在主位看文件，军装背心换成了深灰色真丝衬衫，袖口绣着苏家的暗纹。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目光落在暖暖身上时，威严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暖暖，来坐。”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声音像陈年佳酿般醇厚。
暖暖乖巧地坐下，怀里还抱着布娃娃。苏振邦招手让佣人端来套骨瓷茶具，亲手倒了杯温热的蜂蜜水推过去：“喝点甜的，刚换了环境，别吓着。”
“谢谢爸爸。”暖暖双手接过杯子，小口啜饮，嘴角沾了圈蜂蜜，像长了圈白胡子。
苏振邦眼底笑意更深，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个丝绒盒子：“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盒子里躺着条钻石项链，主钻足有鸽子蛋大小，周围镶着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暖暖却盯着项链盒上的logo——Cartier，她只在电视广告里见过。“爸爸，”她小声说，“这个太亮了，我怕弄坏。”
“傻孩子，”沈清瑶笑着拿过项链，“这是你爸爸特意定制的，坠子可以拆下来当胸针，不怕坏。”她替暖暖戴上，钻石坠子刚好落在她锁骨下方，衬得那块彼岸花胎记愈发明显。
苏婉婉不知何时出现在花房门口，穿着Valentino新季的粉色纱裙，看见暖暖脖子上的钻石，眼底闪过一丝嫉恨。“爸，您偏心，”她跺着脚走过来，“我生日时您才送我条珍珠项链，她一来就是钻石？”
“婉婉，”苏振邦语气沉了下来，“暖暖刚回家，你作为姐姐要让着她。”
“姐姐？”婉婉夸张地笑出声，“她算哪门子姐姐？不过是个村姑……”
“婉婉！”沈清瑶厉声打断，绢帕按在唇上，掩饰住颤抖，“道歉。”
暖暖却突然拽了拽苏振邦的袖子，指着窗外的玫瑰丛：“爸爸，那只鸟又回来了，翅膀好像又受伤了。”
众人望去，果然有只灰麻雀在花枝间扑腾，右翅无力地垂着。苏振邦皱眉，刚要叫园丁，暖暖已经放下杯子跑了出去。
这次她没跑太快，跑到玫瑰丛边时，蹲下身轻声说：“小鸟，别怕。”她伸出食指，指尖泛起极淡的白光——若仔细看，会发现那光像极了月光的颜色。麻雀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慢慢跳到她指尖，任由她用指腹轻轻抚过翅膀。
奇迹再次发生。不过片刻，麻雀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一圈，落在暖暖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花房里一片寂静。苏振邦的茶杯停在半空，沈清瑶捂住嘴，苏沐阳和顾北辰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只有婉婉脸色发白，死死盯着暖暖肩头的麻雀，指甲掐进掌心。
“暖暖……”沈清瑶声音发颤，“你……你怎么做到的？”
暖暖歪着头，不明白大人们为何惊讶：“爸爸说，每个生命都值得被温柔对待。我哼的歌，能让它们不那么疼。”她又哼起那古怪的调子，这次顾北辰听清了，歌词是模糊的音节，像某种古老的歌谣，又像……冥界的语言。
顾北辰心头剧震。他爹说过，冥界之主的女儿降世时，天地间会响起“安魂曲”，调子与人间迥异，却能安抚万物生灵。眼前这孩子的哼唱，竟与记载分毫不差！
“北辰，”苏沐阳压低声音，“你看出什么了？”
顾北辰收回目光，故作轻松地耸肩：“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孩子体质特殊，适合学玄门术法。”他走到暖暖身边，蹲下来与她平视，“暖暖，以后我教你唱歌好不好？比你现在哼的这个还好听。”
暖暖眼睛一亮：“真的？那你要教我唱给爸爸听！”
“好，教到你爸爸满意为止。”顾北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后颈的胎记——那温度，竟比常人低了几分，像块温润的寒玉。
这时苏振邦走过来，手里拿着条羊绒披肩搭在暖暖肩上：“天凉了，别冻着。”他看向顾北辰，眼神锐利如鹰，“北辰，你刚才说要教她唱歌？”
“是啊，大少爷拜托我的。”顾北辰面不改色，“玄门讲究音律通神，说不定能帮暖暖调理体质。”
苏振邦沉默片刻，点头：“那就麻烦你了。不过暖暖还小，别太勉强她。”
“放心吧，苏伯父。”顾北辰站起身，朝暖暖眨眨眼，“明天我就带吉他来，教你弹《小星星》。”
暖暖却认真摇头：“不要《小星星》，我要学爸爸的歌。”
顾北辰：“……”
傍晚时分，夕阳把苏家别墅染成金色。暖暖坐在花园的秋千上，苏沐辰在后面轻轻推她，二堂哥苏沐泽在旁边用无人机拍视频，三堂哥苏沐宸则举着相机抓拍她笑起来的模样。
“暖暖，看这里！”苏沐宸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暖暖怀里的布娃娃突然动了动——那只掉在地上的眼睛，竟缓缓滚回了娃娃脸上，严丝合缝。
没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只有暖暖低头对娃娃说：“谢谢你陪着我，不然我好害怕。”
晚饭后，沈清瑶哄暖暖睡觉，发现她怀里多了个东西——顾北辰给的铜钱，正贴在她心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暖暖，为什么不戴护身符？”沈清瑶拿起锦盒里的玉牌。
暖暖摇摇头，把铜钱塞回衣领：“这个铜钱里有好多声音，像爸爸讲故事。护身符太亮了，会吵到它们。”
沈清瑶心中一凛，却没多问。她给暖暖盖好被子，关上门时，看见暖暖的后颈胎记在月光下泛着淡青色的光，像朵即将绽放的花。
楼下书房，苏振邦正在看一份加密文件。顾北辰离开前说的话还在耳边：“苏伯父，暖暖这体质……恐怕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我爹说，有些力量，还是藏着好。”
他合上文件，望向三楼客房的灯光。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但无论她是谁，都是他苏振邦的女儿，他会用整个苏家护她周全。
三楼客房，暖暖其实没睡着。她抱着布娃娃，听着窗外的虫鸣，耳边又响起那个低沉的声音：“宝宝，爸爸在。”玉佩从娃娃肚子里露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上面的冥文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淡淡的金芒。
她下意识攥紧玉佩，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渗进枕头的蕾丝花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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