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把苏家别墅的蓝花楹叶子晒得卷了边，管家老陈握着手机的手直冒汗，西装马甲后背洇出一片深色汗渍。派出所的电话刚挂，他就扯着嗓子喊：“夫人！找到了！四年前被保姆调换的暖暖小姐，在邻省一个小村子！”
客厅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苏振邦把DNA报告拍在茶几上，纸张边缘被他攥得发皱：“当年那个保姆，居然敢拿亲孙女换走咱们刚出生的孩子……”他妻子沈清瑶的绢帕已经湿了一半，指尖抖着抚过报告上“吻合度99.99%”的红章，“暖暖……我的暖暖在哪里？”
楼梯口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苏婉婉穿着粉色蓬蓬裙晃下来，水晶发卡在吊灯下闪着冷光，怀里抱着个LV限量款玩偶。“妈又在看那个‘真千金’的报告啦？”她撇撇嘴，把玩偶往沙发上一扔，“不就是个村姑么，穿得破破烂烂的，能比得上我去年在米兰买的礼服？”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老陈亲自去开门，两个民警领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来。
那孩子约莫四岁，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红毛线发绳松松垮垮，洗得发白的碎花裙膝盖磨出毛边，怀里紧抱着个掉了一只眼睛的布娃娃。她站在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左脚塑料凉鞋裂了道缝，脚趾头露在外面，像只误闯天鹅湖的小鸭子。最显眼的是她怀里那个布娃娃——肚子鼓鼓囊囊，不知塞了多少零碎物件。
“暖暖？”沈清瑶第一个冲上去，声音都变了调。
孩子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派出所盒饭的米粒，却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妈妈说，见到妈妈要笑。”
这一声“妈妈”像颗糖，甜得沈清瑶眼眶发酸。她蹲下来想抱孩子，暖暖却往后缩了缩，把布娃娃往怀里藏了藏，小声说：“妈妈说，不能随便让人抱。”
“这孩子……”沈清瑶心头一软，改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我是妈妈呀，暖暖不认识妈妈了吗？”
暖暖歪着头打量她，忽然从布娃娃肚子里摸出块皱巴巴的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妈妈说，给好人吃糖。”
沈清瑶接过糖，甜味在舌尖化开，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哟，这就是那个‘真千金’啊？”婉婉抱着胳膊倚在栏杆上，故意把鲜榨橙汁杯往暖暖面前递，“渴了吧？喝口这个，比你家井水好喝多了。”
暖暖嗅了嗅，小鼻子皱成一团。她在乡下喝惯了井水的清冽，对这种甜腻液体本能排斥，往后退了半步，抱着布娃娃的手攥得更紧了。
“哎呀！”婉婉脚下一滑，杯子“砰”地摔在大理石地上，橙色液体溅了暖暖半身。她顺势坐地上，捂着膝盖假哭：“姐姐对不起我……我只是想给她喝水……”
“婉婉！”苏振邦脸色一沉，军装裤腿下的皮鞋重重踩在地板上，“谁让你欺负妹妹的？”
“我没有！”婉婉仰起脸，泪珠子滚得恰到好处，“是她自己躲开的！”
暖暖站在原地，裙子上黏糊糊的，布娃娃也被溅湿一角。她没哭，低头看着裂了缝的凉鞋，想起王奶奶说过“城里人穿水晶鞋”，可这鞋硌得脚趾头疼，一点也不暖和。她忽然从兜里摸出半块烤红薯，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鞋子坏了，但红薯是甜的。”
这话逗得苏振邦差点笑出来，沈清瑶却更心疼了——这孩子才四岁，就懂得用甜食安慰自己。
苏鸿远拄着龙头拐杖走过来，拐杖头敲在大理石地上“咚”的一声：“婉婉，去楼上反省，没我允许不准出来。”
婉婉咬着嘴唇，狠狠剜了暖暖一眼，一瘸一拐上了楼。经过暖暖身边时，她故意把怀里的LV玩偶往地上一扔，玩偶的裙子沾了果汁，她却看都不看一眼。
暖暖盯着地上的玩偶，忽然跑过去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污渍，递给刚下楼的苏沐辰：“哥哥，你的娃娃脏了。”
苏沐辰愣住了。他是苏家二堂哥，刚大学毕业，此刻穿着白T恤牛仔裤，怀里还抱着篮球。他看着暖暖递过来的玩偶——分明是婉婉刚才扔掉的，沾着果汁和灰尘，她却当成宝贝似的擦干净。
“谢谢暖暖。”苏沐辰接过玩偶，忽然从背包里掏出颗瑞士巧克力，“这个给你，我上次去瑞士滑雪带的。”
暖暖眼睛一亮，接过巧克力剥开锡纸，放进嘴里时幸福地眯起眼：“好甜！比红薯还甜！”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娃娃肚子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包，里面是几块烤红薯干：“哥哥，给你吃，我藏了好久的。”
苏沐辰接过纸包，指尖触到暖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干农活磨出来的。他心里一软：“谢谢暖暖，你自己吃吧。”
“妈妈说，有好东西要分给朋友。”暖暖固执地把纸包塞进他手里，布娃娃的另一只眼睛“啪嗒”掉在地上。苏沐辰弯腰捡起，发现娃娃肚子里除了红薯干，还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宝宝，爸爸在看着你。——墨渊”
“墨渊？”苏沐辰皱了皱眉，把这事悄悄告诉了大哥苏沐阳。
苏沐阳刚从哈佛商学院毕业回来，此刻靠在沙发上看财经杂志，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他抬眼打量暖暖——这孩子衣着寒酸，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泉水，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疏离，仿佛隔着一层纱。尤其是她看人的时候，目光会不自觉地落在对方的后颈，像是在寻找什么。
“爸，”苏沐阳合上杂志，“这孩子……挺特别的。”
苏振邦叹气：“不管特别不特别，找回来了就是苏家的女儿。清瑶，带她去换身衣服，让厨房炖鸡汤。”
沈清瑶牵着暖暖上楼。路过二楼书房时，暖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门上的“静”字问：“妈妈，这里面有书吗？”
“是你大伯的书房，有很多很多书。”沈清瑶柔声说，“暖暖喜欢看书？”
“喜欢。”暖暖用力点头，“爸爸说，书里有好多故事，等我长大了读给他听。”
“爸爸？”沈清瑶心头一动，“你爸爸是谁呀？”
暖暖低下头，手指绞着裙角：“爸爸是……很厉害的人，他说我是他的宝宝，要保护好我。”她从脖子上拽出根红绳，绳子上挂着半块旧玉佩，“这是爸爸给的，想他的时候就看看。”
沈清瑶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只是边缘有些磨损，上面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像藤蔓又像火焰。她正想细看，暖暖突然抽回手：“不能给别人看，爸爸会生气的。”
客房在三楼，是间粉色公主房。沈清瑶挑了件最朴素的白裙子给暖暖换上，蹲下来帮她系鞋带——那双塑料凉鞋实在太破了，她让老陈明天去买双新的。
“妈妈，”暖暖忽然指着窗外，“那里有只鸟，翅膀受伤了。”
沈清瑶望去，花园玫瑰丛里果然有只灰扑扑的麻雀，右翅耷拉着。她正想叫园丁，暖暖已经跑出去，回头说：“妈妈等我，我去带它进来。”
暖暖跑到玫瑰丛边，小心翼翼伸出手。麻雀起初警惕，后来闻到她身上的奶香味，慢慢跳到她手心里。她用指尖轻轻抚摸翅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调子古怪，像山涧流水撞石头，又像风吹过老槐树。
奇迹般地，麻雀翅膀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它扑棱两下，停在暖暖肩头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振翅飞向蓝天。
沈清瑶看得目瞪口呆。她虽不懂玄门，但苏家有世交顾家是玄门世家，多少知道些奇人异事。这孩子的举动……有点邪门。
“好了，小鸟回家吧。”暖暖摊开手，麻雀叫了一声飞走了。
回到房间，沈清瑶给暖暖梳头发，发现她后颈有块淡青色胎记，形状像朵小彼岸花。她翻出当年的出生证明，照片上的婴儿后颈确实有这块胎记。
“暖暖，”沈清瑶轻声问，“还记得出生的地方吗？”
暖暖摇摇头：“只记得爸爸抱着我，说去很远的地方，睡一觉就能见到妈妈。”她打了个哈欠，眼皮打架，“妈妈，我困了……”
沈清瑶给她盖好被子，关上门时看见她怀里还抱着布娃娃，玉佩从娃娃肚子里露出一个角，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楼下，苏沐阳正给顾家打电话。顾北辰是他哈佛同学，玄门顾家的小少爷，据说从小就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北辰，来家里一趟，”苏沐阳压低声音，“刚接回个妹妹，有点……体质特殊。”
电话那头传来顾北辰懒洋洋的声音：“怎么特殊？难不成她能徒手劈砖？”
“她能让受伤的鸟瞬间痊愈，哼的调子像某种咒语……”苏沐阳顿了顿，“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行吧，正好我爸让我去你家送护身符。”顾北辰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往外走。
三楼客房，暖暖其实没睡着。她抱着布娃娃，耳边似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宝宝，别怕……”她下意识攥紧玉佩，玉佩微微发热，像爸爸的手掌。
窗外，一轮圆月爬上树梢，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照在玉佩上。暖暖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有个高大的身影，黑袍猎猎，指尖拂过她的胎记，轻声说：“爸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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