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梦

越野车在夜色里穿行，车灯劈开永冻区边缘的寒气，张子阔靠在副驾驶座上，眼皮越来越重。窗外的冰原泛着冷白的光，恍惚间竟和儿时后院的月光重叠，他渐渐坠入梦乡——梦里没有变异植物，没有渗血的蛇胆，只有后院老槐树下那团暖烘烘的小蟒蛇，鳞片在阳光下泛着浅金，缠在他手腕上，像戴了串活的镯子。

“你以后小心点，不要被坏人抓到了。”他蹲在树下，指尖轻轻碰了碰小蟒蛇的脑袋，小家伙吐着软乎乎的信子，蹭了蹭他的掌心。他记得这是爷爷从山里“带”回来的，说是“稀罕物”，可他只觉得这小蛇眼睛亮得像星星，一点都不可怕。

突然，梦里的光线猛地变亮，老槐树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父亲张子达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儿子，上学要迟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张子达弯腰拎起他的书包，目光扫过缠在他腕上的小蟒蛇，眉头瞬间皱起，“这么大个人了，玩蛇也不怕中毒？”

“爸，那是蟒蛇！”他急忙辩解，想把小蟒蛇护在身后，可手一抬，腕上的蛇却突然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凉意。他慌了神，到处找，却听见父亲叹着气说：“早被你爷爷炖了汤，还惦记呢……”

“不要！”张子阔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窗外是永冻区特有的冰原，远处的冰柱在月光下像锋利的刀。秦悦然坐在驾驶座上，侧头看着他，指尖还夹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声音比冰原的风还冷：“做梦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攥紧的手上，那双手还保持着梦里护着小蛇的姿势，指节泛白。张子阔还没从梦里的恐慌中缓过来，听见秦悦然的声音，才猛地回神，却见她往前凑了凑，瞳孔里又泛起一点竖瞳的影子，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你那条小蛇，是不是被你吃了？”

这句话像冰锥，瞬间扎进张子阔的心里。他猛地抬头，眼眶发红：“没有！我没吃它！”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是我爷爷……他把它炖了汤，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秦悦然夹着饼干的手顿了顿，耳中的心声又清晰地传到我这儿：“原来他也失去过蛇”“他爷爷当年炖的，会不会是我族里的幼蛇？”“他现在的样子，不像装的”。她沉默了几秒，把手里的压缩饼干递给他，声音软了一点：“先吃点东西，冰原上晚上冷，别冻病了。”

张子阔接过饼干，指尖碰到包装纸，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他咬了一口饼干，干涩的口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想起梦里小蟒蛇暖烘烘的鳞片，又想起秦悦然刚才的话，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梦里有蛇？”

秦悦然靠回座椅，看着窗外的冰原，声音淡淡的：“你们人类做梦时，会说梦话。”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喊了‘不要炖它’，喊了三遍。”其实我知道，她耳中还听到了更多——他梦里喊的“小蟒蛇”，他对父亲辩解的“那是蟒蛇”，还有他最后恐慌的哭声，这些都让她心里那点对人类的恨意，悄悄松动了些。

张子阔低下头，盯着手里的饼干，声音很小：“那是我唯一一次养蛇……我以为它能陪我很久的。”他想起小时候抱着小蛇躲在衣柜里，怕爷爷发现，想起小蛇失踪后他哭了整整三天，父亲却只说“一条蛇而已，有什么好哭的”。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和爷爷、和那些伤害蛇的人，不一样了。

秦悦然没再说话，只是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条毛毯，扔给他：“盖上，别着凉。”她的心声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他和他爷爷不一样”“明天过冰缝的时候，得盯着他点，别让他掉下去”“或许，他能帮我找到当年剩下的幼蛇”。

张子阔接过毛毯，裹在身上，暖意慢慢驱散了梦里的寒意。他看着秦悦然的侧脸，她正盯着窗外的冰原，耳后那点淡青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来自永冻区的“蛇妖”，和他梦里的小蟒蛇一样，都只是想好好活着，却被人类的贪婪伤害过。

车外的风越来越大，刮在车身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哭。张子阔靠在座椅上，没再说话，却悄悄把颈间的玉佩攥得更紧——他不知道接下来在永冻区会遇到什么，不知道能不能帮秦悦然找到当年的真相，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梦里怀念小蛇的孩子，他想为那些被伤害过的蛇，也为秦悦然，做些什么。

秦悦然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侧头看了他一眼，耳中的心声轻轻响起：“他好像想保护我了”“或许，这场从2025年开始的恩怨，真的能有不一样的结局”。冰原的月光透过车窗，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温柔的桥，连接起两个都曾失去过、却又渴望救赎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