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晞忙到午后才拖着一身倦意回来，沾了枕头就睡，再睁眼时窗外的阳光已斜斜沉了些，金芒漫过窗沿落在床尾，墙上时钟的指针正稳稳指向四点。

“宝宝？未晞？”

范楠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指尖先碰了碰她露在被子外的胳膊，又悄悄缩了缩。

沈未晞睫毛颤了两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带着刚醒的慵懒鼻音坐起身，额前碎发乱糟糟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眼神还蒙着层水雾，没完全聚焦。

！“晚上和小温医生的相亲，忘了？”范楠笑着戳了戳她的手背。

“头疼……”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腹按在眉心皱起的细纹上，话音刚落就往后一倒，后脑勺陷进柔软的枕头里，连眼都懒得睁，只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

“那正好，让小温给你看看，人家可是中医，治头疼最拿手。”

范楠故意逗她，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睡衣的衣角。

沈未晞无奈地掀了掀眼皮，长睫扫过眼下淡淡的青影，叹了口气：“好好好，我起。”

她慢吞吞挪到卫生间，洗漱完出来时，发梢还滴着水珠，几缕湿发贴在颈侧。随手抓过梳妆台上的鲨鱼夹，胡乱往头顶一夹。碎发没固定住，垂在脸颊两侧，风一吹就晃，看着有些潦草的随性。

“干嘛呢，头发都夹歪了。”范楠走过来，轻轻把她按在梳妆椅上，伸手取下她手里的夹子，指腹顺了顺她翘起来的发尾，“坐下，妈给你梳。”

“哦。”沈未晞乖乖坐直，后背抵着椅背，任由范楠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长发，轻轻理顺打结的地方，指尖划过头皮时，还带着点让人放松的温度。

“穿这件。”范楠忽然把一条棕色露肩连衣裙搭在椅背上，布料垂坠，领口的剪裁刚好露出精致的肩线，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淡淡的光泽。

沈未晞瞥了眼，指尖碰了碰裙摆：“这么露……给人家看不太好吧？”

“什么给人家看，我女儿这么白白瘦瘦的，肩膀线条这么好看，是给你自己看的！”范楠捏了捏她的肩，“你穿了自己拍几张照，留着当纪念多好，快去换。”

沈未晞没再反驳，点点头接过裙子走进卧室。

再出来时，连衣裙衬得她肤色愈发透亮，只是双手还下意识攥着裙摆，指节微微泛白，显得有些不自在，乖乖坐回梳妆台旁，眼神还时不时瞟向镜子里的自己。

范楠拿过梳子和米色皮筋，指尖灵巧地将她的长发拢到右侧，一点点编出纹路清晰的麻花辫，尾端还绕了圈同色系丝带，垂在肩头正好露出纤细的锁骨，连碎发都仔细别到耳后。

“妆你自己化，简单打个底就行，不用太复杂。”范楠把化妆品推到她面前，眼影盘和口红等等摆得整整齐齐。

沈未晞盯着眼影盘愣了愣，有些窘迫地挠挠脸，指尖蹭过脸颊：“我都好几年没化过了。”

“你这孩子。”范楠无奈地笑了，眼角弯起细纹，拿起粉底液拧开，用美妆蛋蘸了点，轻轻拍在她的脸颊上，手法温柔得像怕碰碎瓷器，“那妈先给你铺层底，剩下的你随便涂涂，大不了最后抹支口红，气色一上来就好看了。”

“嗯。”沈未晞闭上眼，感受着美妆蛋轻柔的触感。

“对了，”范楠忽然想起什么，一边帮她晕开粉底，一边叮嘱，“餐厅说是说不要你钱，结束后你拍一下账单，算一半给他好了。记住，一定是要在回程的车上发给他，别当着面推来推去。他要是执意不收，你就不用勉强，但我们不能白白占便宜，明白了吗？这是妈妈从小教你的事。”

“好的，范老师。”沈未晞睁开眼，

换好鞋，拎上米色的小包，沈未晞站在门口回头看。

范楠靠在玄关处，手里还拿着她刚换下的睡衣，眼里满是笑意，朝她挥了挥手：“美女，放心去吧，妈等你好消息。”

沈未晞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手攥着包带紧了紧，指节泛白，不情不愿地拉开门，脚步慢慢挪了出去，门关上的前一秒，还能听见范楠那句“记得多聊聊，别冷着人家”

“聊聊聊，和一个老古董有什么好说的。”沈未晞站在楼道里，忍不住小声嘀咕，指尖戳了戳手机屏幕，深吸一口气，发微信给那位“古董”。

[xixi：温医生，我出门了。]

发完消息，她看了眼屏幕，对面没立刻回复，便干脆锁屏塞进包里，脚步轻快了些，嘴里还念叨着：“那家餐厅也是我想吃很久的，就当找个人一起吃，总比自己一个人吃有意思。”

她掏出手机看时间，刚点亮屏幕，就弹出一条消息弹窗：

[温辛夷医生：好。]

简洁得像在写病历。

沈未晞撇了撇嘴，把手机塞回包里，加快脚步往商场走。

到了商场那家餐厅门口，玻璃门推开时，还带着淡淡的香薰味。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温辛夷的消息：

[温辛夷医生：B12，你过来就能看见。]

她走了进去，暖黄的灯光落在身上，刚找着方向，就有穿着制服的女服务员迎上来，笑容亲切：“您好，几位用餐？”

“没事，我朋友在里面了，B12桌。”沈未晞指了指里面的方向，语气尽量自然。

“好的，您这边请。”

她顺着服务员指的方向走到B12桌，对面坐着个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看着文质彬彬的，周身透着股安静的气息。

“你好。”沈未晞站在桌旁，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

对方抬头。

那是一张完全不属于中医刻板印象的脸—之前看照片时他还戴着口罩，沈未晞只隐约记得他的眼睛很好看，眼型是温和的杏眼，瞳孔漆黑。可摘下口罩后，露出的是流畅的下颌线，唇形也好看，薄厚适中，肤色是健康的冷白。

这张脸根本就不应该埋在药材堆里，去出道倒说不定能火。

“你好，沈小姐。”温辛夷站起身，微微颔首，声音比微信消息温和些，还伸手帮她拉开了对面的椅子，动作礼貌又不逾矩。

“好，谢谢。”沈未晞坐下，指尖碰了碰冰凉的椅面，悄悄松了口气。

“你有什么想吃的自己点吧，菜单在手机上，扫这个码就行。”温辛夷把桌上的二维码推到她面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你不吃？”沈未晞抬头看他，扫了码的手指顿了顿。

“我不爱吃这种西餐，不好意思。”温辛夷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点歉意。

“哦。”沈未晞应了声，也没客气，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把想吃的牛排、沙拉、甜点都加进了购物车，确认好后才把手机还给他。

“好了。”

“嗯。”温辛夷接过手机，低头确认订单，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全程没再多说一句话。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气氛尴尬得能听见邻桌的说话声，沈未晞只好盯着桌上的水杯，看着水面上的涟漪发呆。

“你可以和我说说你。”温辛夷忽然开口。

沈未晞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回过神，语速有点快：“沈未晞，栖大心理学教授，父母是初中老师，独生女，二十七岁，然后……就没什么了。”

温辛夷点点头，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语气平和：“温辛夷，今年三十岁零三个月，祖辈除了我叔，都是中医，自家医馆坐诊。”

“了解。”沈未晞尴尬地点点头，手指抠了抠水杯的边缘，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你……怕我？还是……不喜欢这个地方？”温辛夷看着她局促的样子，语气放得更软了些，带着点歉意，“我不知道你们女孩喜欢吃什么，这种店我就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沈未晞连忙摇摇头，手也从水杯上挪开，摆了摆：“不是不是，你别多想，就是……就是不知道说点什么，有点紧张。”

“哦……”温辛夷应了声，停顿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认真起来，“对了，你回去后，可以多督促你妈做做运动，每天短跑十分钟就行，能舒心，再让她多去阳光下走走，把心事放下，还有，记得按时吃我开的调理药，别漏了。”

“好的，我记住了，谢谢温医生。”沈未晞点点头。

＊

菜上齐后，温辛夷指尖捏着镜腿轻轻摘下眼镜，指腹揉了揉发酸的眼尾，视线落回手机屏幕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

沈未晞先拿起手机，镜头对着满桌菜调整了两下角度，指尖轻叩屏幕拍完照，指尖悬在对话框上顿了顿，发给家里二老。

整顿饭下来，碗筷碰撞的轻响成了唯一的声音，两人各自垂着眼，连目光都没在空气中交汇过。

“我吃完了。”沈未晞放下筷子，骨节轻轻蹭过瓷碗边缘，发出一声极轻的磕碰声。

温辛夷闻言才缓缓抬头，目光在她空了的碗碟上扫过，又很快落回她脸上，喉结微滚了滚，没多话。

“休息一会再走吗？”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杯身凝着的水珠沾湿了指腹。

“嗯。”沈未晞应得轻，身体往后靠向椅背时，椅子腿在地面划出一道细微的声响，她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划着，屏幕光映在脸上，却没看进去半分内容。

“什么时候走啊……”她对着手机屏幕小声心想。

就说和老古董无话可说。

“沈未晞。”

温辛夷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却带着几分穿透力。

沈未晞手一顿，立刻抬眼坐直身体，背脊下意识绷紧，抬眸时正好撞进温辛夷的目光里。

“怎么了？”她问，指尖悄悄收了收，放在膝盖上攥成了轻拳。

温辛夷没立刻回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才缓缓开口：

“你想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