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辛夷眼尖地捕捉到沈未晞攥紧衣角的小动作，眸底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放得更柔：“不用紧张，我慢慢跟你说我的想法。当然，我尊重你的意愿。其实我自己也纳闷，到底是哪里让人觉得不一样。平日里来店里的老人，要么是来看诊，看完了却总赖着不走，目光黏在我身上挪不开。还有些像阿姨这样直接开口要微信的，我和爷爷每次都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唯独你，加微信是爷爷主动提的，我当时就好奇，得是多特别的姑娘，能让他老人家念叨一整晚。看到本尊之后我就想，要是我明确说自己已婚，这些麻烦大抵就不会有了。再不懂分寸的人，也不至于去抢别人的丈夫。”
沈未晞瞳孔微缩，指尖不自觉蜷起，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结婚提议惊到了。
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刚见几面就谈及婚嫁，实在是荒唐又少见。
她垂眸抿了抿唇，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片刻后才抬眼，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的无奈：“你这么说……我倒也有同样的顾虑。之前实习的时候，我总想着好好打扮自己，让学生们能更专注听课，可没想到，班里几个男生频频跟我表白，甚至有一次直接把我堵在办公室里，严重影响了我的教学，也让我没法正常和学生相处，最后只能申请转班。可就算这样，学校里那些打量的目光还是没断过，我又不能轻易辞职。这么看来，要是能明确说自己已婚，倒真能省去不少麻烦。”
温辛夷见状，微微颔首，神色愈发认真，语气却依旧温和：“其实也算不上真的婚姻，就当是应付两边的长辈，也算是各取所需。我们就领证，之后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我绝不会强迫你跟我亲近，更不会逼你同居。你的所有想法我都尊重，你放心。”
沈未晞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软得发疼。
她忽然有些愧疚，方才还在心里悄悄觉得他古板沉闷老古董。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又带着几分忐忑：“我……我不想被婚姻绑住，所以婚礼和婚纱照等等这些仪式性的东西，我都不想要。”
温辛夷没有丝毫犹豫，轻轻点头：“没问题。”
商场里暖黄的顶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有些疏离。
“行，先走吧。”沈未晞指尖轻轻攥了攥帆布包带，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店铺玻璃上。
“可以。”温辛夷应声，脚步稍顿，手自然垂在身侧，没再往前挪。
“谢谢。”她声音轻了点，率先迈步。
两人并肩走在铺着光面地砖的通道里，中间始终隔着小半步的距离，偶尔有推着购物车的路人从旁经过，还得各自往外侧让让。
“这件事我先……想想反正让两边长辈商量一下，我是觉得能替我挡住挺好。”沈未晞盯着自己的鞋尖。
“嗯，我绝不会勉强你。”温辛夷侧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转回头，声音平稳得没什么起伏。
沈未晞对这个商场熟得很，没什么想逛的，脚步不自觉就往南门方向带。走到自动玻璃门附近时，她忽然停住，抬头看了眼门外灰蒙蒙的天：“等一下说可能要下雨，我打车回去吧，你早点回，然后刚才吃饭是多少钱？”
“没事儿，不用给。”温辛夷抬手按了按外套口袋，指尖碰到里面的手机壳。
“我就是想知道一下。”她抬眼望他，眼神里带着点坚持。
“一百九十三。”
“好，那我先走了。”沈未晞掏出手机，指尖在打车软件上点了点，脚步往门口挪了挪。
“嗯，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发个消息，拜拜。”温辛夷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她握着手机的手上。
“好，谢谢温医生。”她抬了抬下巴，话音落时，正好有辆出租车停在门口，她快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
“我回来了。”
沈未晞推门进来时，玄关的感应灯刚好亮起，把她微垂的眼睫映得清晰。
客厅里，范楠正窝在沙发里，膝盖上摊着个打开的抹茶冰淇淋桶，银勺还插在绵密的绿色奶油里，屏幕上的偶像剧正播到男女主对视的桥段，她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只含糊地朝门口晃了晃手：“怎么样？还顺利吗？”
“一般。”沈未晞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她把帆布包往玄关柜上一放，金属拉链撞得柜子发出轻响，没多停留，径直往卧室走。
范楠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冰淇淋桶被她随手放在茶几上，勺柄还在轻轻晃。
“老爸呢？” 沈未晞已经走到卧室门口，目光快速扫过客厅和厨房。阳台的窗帘没拉严，落在空着的藤椅上，确实没看见父亲的身影。
“看晚自习去了。”
沈未晞“嗯”了一声，指尖刚碰到卧室门把手，就听见身后的范楠又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小温医生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你们两个……想不想谈谈试试看？”
她推门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转过身，灯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唇线轻轻抿了一下，才轻声说：“我们两个打算，结婚。”
范楠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眼睛一下子瞪圆，几秒钟后，她才反应过来，嘴角猛地向上扬起，快步走过来拍了拍沈未晞的胳膊：“这是直接偶像剧里的一见钟情就闪婚啊。”
“算是各取所需。”沈未晞避开她的手，转身往衣柜走，拉开柜门时发出轻微的滑轨声，“他需要一段稳定的婚姻，我觉得也不是不行。我俩已经商量好了，而且他人挺好的。”她顿了顿，指尖捏着睡衣的领口，声音放得更轻，“不强迫我跟他亲密，也不强迫我……同居。”
“那我觉得还是同居比较好。”范楠走到她身边，靠在衣柜门上，眉头轻轻皱着，语气认真了些，“你还是得谨慎点，结婚之前多接触接触，一起吃几顿饭，逛逛街也行，也好再摸摸他的底，别太急。”
“嗯，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沈未晞把睡衣从衣柜里拿出来，低头扣扣子时，目光扫过范楠的嘴角，忽然勾了勾唇，“你吃冰淇淋了？”
范楠笑了笑，说：“突然特别想吃冰，你过来陪我看会儿剧吗？”
“没空。”沈未晞轻轻挣开她的手，把换下来的外套叠好放在床尾，“我要写教案，明天还要给学生上课。”
“行吧，随你。”
＊
温辛夷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指尖按压在肩胛骨处轻轻打转——方才整理诊籍时伏案太久，连带着脖颈都有些发僵。他直起身活动了两下，才重新在梨木书桌前坐定，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桌角那本摊开的笔记，纸页边缘已经被翻得有些毛躁。
“如果有个病人因心情常年头痛，你要认真仔细且快的精准配药，开始。”温伯仁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老人手里捏着个紫砂小壶，指节因为常年握脉变得有些粗粝，“个人信息，女，45岁，头疼问题，持续一年，长时间心情不佳，面部偏白……”
过了几分钟，温辛夷放下笔。
“给爷爷看看。”温伯仁放下茶壶，慢悠悠戴上老花镜，接过温辛夷递来的处方笺，指尖划过字迹工整的药名，连眉梢都带着点笑意。
温辛夷闻言立刻敛了神色，指尖在桌面上虚点，语速平稳却不拖沓：“此属肝郁气滞、血虚失养之证。患者情志不遂日久，肝失疏泄则气机郁滞，血行不畅故头窍失养，面白亦为血虚之象。治以疏肝理气、养血止痛，方用逍遥散加减。柴胡疏肝解郁，当归、白芍养血柔肝，白术、茯苓健脾益气，再佐薄荷清轻透达，炙甘草调和诸药，若头痛甚者可加川芎活血通络，情志抑郁明显则增香附理气宽中。”
“辨证准，方药对，做的非常好，那今天抽查就到这儿。”
“好。”温辛夷应了一声，伸手把桌上的眼镜取下来，纤长的手指捏着镜腿，仔细擦拭了一遍镜片，才放进皮质眼镜盒里扣紧。
温伯仁看着他这副细致模样，忽然话锋一转：“今天和那姑娘还愉快吗？”
温辛夷叠处方笺的手顿了顿，声音却依旧平稳：“还可以吧。”
“你把爷爷跟你说的跟她说过了吗？”手
“讲过了。”温辛夷把叠好的处方笺放进抽屉，动作慢了些，。
“她……没被你吓到？”温伯仁端起茶壶喝了口茶。
“她说她也挺需要的。”温辛夷终于抬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伸手合上摊开的笔记本，封面上的钢笔字“温辛夷”遒劲有力。
“那你俩可真是有缘！”温伯仁眼睛一亮，放下茶壶直了直腰，“改天我们两家吃个饭，好好的跟对面两位老师商量商量这事。”
温辛夷低低应了一声。
“你对这姑娘，感觉如何？”温伯仁往前凑了凑，显然是想听听自家孙子的心里话。
温辛夷闻言，眉头微蹙，认真回想了片刻，才开口：“面部红润，气血充盈，脉象平和，身体底子不错。”
温伯仁：“……”
老人扶了扶额，又气又笑地敲了敲桌子：“我是问你第一感觉怎么样！谁问你人家有没有病了？”
温辛夷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声音放软了些：“是，逗您玩嘛。她很有生命力，是个很有自己独立思考的小姑娘。”
温伯仁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壶又喝了口茶，“看来我的眼光精准。”
“是是是，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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