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檀跪在妆奁前,指尖抚过即将系红绸的庚帖。纸张触感特殊,竟是西域进贡的桑皮纸——遇水会显影的那种。三日前祠堂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犹在耳畔,此刻妆匣底层换帖契约已洇透墨迹。
"姐姐的手在抖。"苏玉柳捧着铜盆进来,水汽氤氲了额前碎发。这个总被骂"憨货"的妹妹,腕间留着前世救难产留下的狰狞疤痕。
玉檀突然攥住妹妹手腕。两世记忆在掌心炸开——前世此刻玉柳正因偷吃供桌桂花糕被罚跪。她猛地将庚帖塞进妹妹手中:"顾家三公子顾云舟有咳血症,去年冬月普陀寺进香时咳染红帕。"
玉柳手指僵住。她想起前世寒门校尉孙武临终遗言:"若有来生,定不让你受生育之苦。"供桌前母亲那句"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化作冰锥刺心,她颤抖着推回庚帖:"姐姐,孙家后院老槐树下埋着......"
"嘘——"玉檀按上妹妹唇。窗外传来母亲与管家清点聘礼的算盘声。她迅速对调庚帖,用红绸系好时,发现妹妹指甲缝嵌着前世针线活的血痂。
三更梆子响时,母亲带着婆子推门而入。刘氏瞥见妆奁上庚帖——本该绣并蒂莲的帖套,被换成象征武将的松柏纹样。她刚要发作,玉柳突然扑通跪下,松子糖撒了一地:"娘,女儿愿嫁入侯府。"
玉檀适时垂眼,露出腕间藤条红痕:"女儿资质愚钝,听闻孙校尉英勇善战......"
"反了!"刘氏鸡毛掸子抽碎脂粉盒。但当她看见两个女儿平静的脸,突然想起祠堂倒塌的祖宗牌位。最终她抓起庚帖摔给管家:"送!现在就送!"
红绸庚帖被夜风卷得猎猎作响。玉檀站在廊下,听见身后碎裂声——玉柳正将顾家缠枝莲茶杯踩碎,冰裂纹在月光下蔓延成网。姐妹俩指尖同时抚上母亲塞来的玉镯,冰凉触感里藏着两世血脉亲情。
暮春雨丝裹着寒意,苏玉柳攥着袖口银剪站在顾府药房檐下。三天前那场刺杀像连绵阴雨,看似停歇实则暗流涌动。药童送来的药渣里,混着半片干枯的南疆鬼针草——只生在瘴气之地的毒草。
"二小姐可还满意这妆奁?"管事婆子声音像浸蜜的砒霜,"侯爷特意吩咐按正头娘子规制。"
玉柳猛地抬头,铜镜映出苍白面容。她记得前世此刻,姐姐正因嫁衣夹层符咒被诬魇镇。而现在,淬毒陷阱落到了自己头上。试穿嫁衣时,本该缀霞帔的东珠变成染血碎瓷片,瓷面刻着细小的"林"字缩写。
"劳烦妈妈回话,"她强压喉间腥甜,"嫁衣甚好,只是东珠似乎......"外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脆响。
"不好了!二小姐陪嫁丫鬟在井边发现这个!"小丫鬟尖叫刺破雨幕。玉柳冲出房门,看见婆子们围着井台议论——井底白绫上"血债血偿"四个朱砂字在暮色里狰狞如鬼。
她攥剪子的手微颤。这不是意外,是杀局。前世姐姐就是这样落入圈套,被诬陷与侍卫私通,最终宗祠前被乱棍打死。
"二小姐莫怕。"清冷声音自身后响起。玉柳回头,撞进顾府表小姐林婉容沉静的眸子——这个前世唯一为姐姐收尸的人,此刻把玩着腰间玉佩,银镯内侧刻着模糊的"林"字与细小南疆文字,"这种伎俩,我见得多了。"
苏玉柳心头一凛。林婉容前世在姐姐死后不久便疯了,据说被关在别院直到病逝。可现在她看起来清醒得很。
"表小姐有何高见?"玉柳不动声色藏起剪子。
林婉容俯身拾起碎瓷,指尖一划渗出血珠:"这是用南疆蛊虫骨灰混朱砂烧制的,碰了皮肤溃烂,七日毙命。"她冷笑时,银镯碰撞声异常清脆,"今夜赏花宴,总有人跳出来唱戏。"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