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暮春的雨丝裹着寒意，苏清漪站在顾府药房的滴水檐下，看着檐角坠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花。三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像这连绵的阴雨，看似停歇，实则暗流仍在。

"苏姑娘，这是您要的药渣。"药童捧着个粗瓷碗从偏门出来，碗底沉着些深褐色的残渣。苏清漪接过时指尖微顿——碗沿竟沾着半片干枯的南疆鬼针草。

这种只生在瘴气弥漫之地的毒草，怎会出现在太傅公子的药渣里？

她不动声色地将药渣倒在油纸上游开，忽然注意到其中混着几缕极细的银线。用银簪挑起细看，丝线表面泛着诡异的青黑色，遇唾液竟簌簌融化成墨珠。

"这药是哪位太医开的？"苏清漪的声音比雨丝更冷。

"回姑娘，是太医院院判李大人亲自送来的方子。"药童挠着头，"不过今早换药时，我见李大人袖口沾着片奇怪的叶子，上面的纹路像......像两条鱼缠在一起。"

苏清漪的心猛地一沉。双鱼缠尾纹，那是皇家秘藏的双鱼佩纹样！她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贴身藏着半块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此刻竟隔着锦缎微微发烫。

"咳咳......"内室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顾云舟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可是清漪姑娘来了？"

推开门的刹那，苏清漪被浓重的药味呛得蹙眉。顾云舟半倚在软榻上，苍白的面容因咳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手中攥着块浸透血丝的锦帕，见她进来慌忙藏入袖中。

"公子的咳症似乎加重了。"苏清漪将药渣包好放在桌角，目光扫过他枕边的《南疆异物志》，书页正摊在记载"子母蛊"的章节。

顾云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忽然自嘲地笑了："不过是闲来无事翻着解闷。倒是姑娘，今日来得格外早。"

"我有一事请教。"苏清漪从袖中取出张素笺，上面是她凭记忆画出的鬼针草图谱，"公子可知这草药的来历？"

顾云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咳得更厉害了。他咳着咳着突然按住胸口，指缝间渗出的血迹滴落在衣襟上，竟诡异地聚成细小的鱼形。

"这是......"苏清漪惊得后退半步，腰间的玉佩烫得像块烙铁。

"没什么。"顾云舟用锦帕死死按住出血点，声音低哑如垂死的蝶，"不过是旧疾复发。倒是姑娘，昨夜可听见什么动静？"

苏清漪想起凌晨那阵短促的笛声——正是母亲教她辨识的南疆示警调。当时她循声追至后院，只在月洞门旁拾到片绣着双鱼纹的衣角碎片。

"只是风声罢了。"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林婉容的笑语声："云舟哥哥，我炖了冰糖雪梨......"话音未落，她端着食盒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看见苏清漪时，腕间银镯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

那银镯上镶嵌的黑曜石，分明是南疆巫蛊常用的养蛊媒介！

苏清漪的目光与林婉容相撞，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了然。顾云舟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这次他咳出的血沫溅在床幔上，竟晕染成半枚残缺的玉佩形状。

三日前母亲临终前的话语突然在耳畔炸开："清漪记住，双鱼佩藏着皇室血脉的秘密......千万小心戴银镯的女人......"

雨还在下，檐角的水珠顺着青石板蜿蜒成河，像极了那些流不尽的鲜血与秘密。苏清漪握紧袖中发烫的玉佩碎片，忽然明白这场棋局里，没有谁是真正的棋子。

林婉容将食盒放在桌上时，腕间银镯的嗡鸣渐渐平息。她笑着舀起一勺雪梨羹，银匙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云舟哥哥快趁热喝，这可是我用南疆带来的秘方炖的呢。"

苏清漪看着那碗泛着诡异光泽的甜羹，忽然注意到林婉容右手小指戴着枚墨玉戒指，戒面的裂纹恰好构成半个鱼形图案。

原来如此。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包药渣揣入袖中，掌心的玉佩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窗外的雨，似乎永远不会停了。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