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媛媛倒在客卧那张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大床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漾漾，你家床垫是什么牌子的？睡了它我感觉我之前的床都是在睡木板。”

温妤漾刚卸完妆，敷着面膜走进来，声音因面膜而含糊：“忘了，装修时设计师选的。你喜欢？结婚前我送你一套。”

“别别别，这床垫看着就贵得离谱。”舒媛媛翻了个身，抱着枕头，“再说，你都要结婚了，嫁妆不得多攒点？”

话音落下，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捂住嘴。

温妤漾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在床边坐下：“嫁妆温家会准备，用不着我操心。倒是你，”她戳了戳舒媛媛的腰，“赶紧睡，不是说一觉睡到中午吗？明天可要‘把帝都玩个遍’。”

舒媛媛躲开她的手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真的困了……直播太耗神了，我光是坐在旁边都紧张。”

“你表现得很好。”温妤漾轻声说，眼神温和，“粉丝都说喜欢你真实。”

“那是因为你在我身边。”舒媛媛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睡意袭来，“在你身边……我才能做最真实的舒媛媛。你也是吧……”

她的话没说完就沉入了梦乡。

温妤漾坐在床边，看着好友熟睡的侧脸，许久没有动。面膜下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有眼睛在昏暗的床头灯下，闪着复杂的光。

是啊，只有和媛媛在一起时，她才是温妤漾，而不是“温家大小姐”，不是“影后”，不是即将成为的“俞太太”。

她轻轻给舒媛媛掖好被角，关掉大灯，只留一盏小夜灯，然后轻手轻脚爬上床的另一侧。床很大，两个女孩各占一边，像大学宿舍里那些挤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夜晚。

温妤漾睁着眼看天花板，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慢慢放松下来。

还有八天。

闭上眼睛前，她脑海中却莫名闪过直播时那个匿名的贵宾账号。

是谁呢？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睡意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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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头，俞氏大厦顶层的灯光，亮如白昼。

俞晟刚结束与北美团队的第二次视频会议，时针已指向凌晨一点。他捏了捏眉心，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让他微微蹙眉。

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并购案的每一个细节都需要他最终拍板。二十三岁执掌俞氏，表面光鲜，背后是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但俞晟早已习惯。从他十六岁进入集团实习开始，他的生活就被数据、合同、谈判填满。感情是奢侈品，娱乐是浪费时间——这是父亲俞振邦从小灌输的理念。

只是今晚，在处理完最后一份财务报表后，俞晟没有立刻关掉电脑。

他的手指在鼠标上悬停片刻，然后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俞氏集团旗下子公司的业务汇总。

星耀传媒。

这个名字在俞晟的商业版图里，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存在。五年前收购这家娱乐公司时，纯粹是因为它当时持有几块很有潜力的影视IP和一批优质艺人合约，商业价值可观。收购后，他交给了自己最得力的助理之一周延打理，自己从未过问。

直到今晚，直到他知道温妤漾下个月要进组的剧，男主角是星耀的艺人。

鼠标点击，星耀传媒近三年的财报和数据面板在屏幕上展开。俞晟快速浏览，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家他几乎忘记的公司，经营得比他预想中要好得多。营收年增长率稳定在15%以上，旗下艺人梯队完整，从顶流到新人都有布局，影视投资项目回报率可观。

周延的管理能力，确实不错。

俞晟的目光落在“头部艺人”一栏。排在首位的名字是：秦屿。

他点开详细资料。

秦屿，二十七岁，出道八年，三金影帝。星耀传媒一手培养出的王牌，商业价值和个人口碑俱佳。近期行程：下月进组《凤鸣天下》，饰演男主角谢珩。

俞晟看着资料上秦屿的照片。那是一张很有辨识度的脸，温润儒雅，眼神却藏着锋芒。确实是适合大屏幕的长相，也符合资料里“演技派”、“国民度极高”的评价。

秦屿……和温妤漾搭戏。

不知为何，俞晟的鼠标在温妤漾的名字上停顿了一下。

他切回搜索页面，输入“温妤漾经纪公司”。

结果跳出来：华悦娱乐。

俞晟对这公司有印象，娱乐圈三大巨头之一，以艺人经纪和影视制作为主业。他快速调取华悦的公开数据，与星耀进行对比。

华悦体量更大，历史更久，但近两年增长乏力。星耀虽然规模小些，但势头更猛，尤其在年轻受众市场的占有率上，已经隐隐有赶超之势。

而温妤漾，是华悦目前最值钱的资产之一——或者说，是最值钱的艺人。

二十一岁，大满贯影后，商业价值断层第一。她一个人为华悦贡献的年收入，抵得上一个中型部门。

俞晟背靠椅背，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这场联姻，从商业角度看，确实是一步好棋。温家在传统产业根基深厚，俞氏在金融和科技领域独占鳌头，而通过温妤漾，俞氏还能更顺畅地切入娱乐产业——一个现金流充沛、影响力巨大的领域。

更何况，温妤漾本人就是顶级IP。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角落，那里最小化着一个窗口——是那个直播平台的记录。他鬼使神差地点开，发现账号竟然还停留在温妤漾的直播间主页，虽然直播早已结束，但主页上显示着回放功能和今晚的直播数据。

观看峰值：312万人。

弹幕总数：41万条。

点赞数：超过800万。

很惊人的数据。即使俞晟对娱乐圈不了解，也能看出这个流量意味着什么。

他点开回放，拖动进度条。

画面里，温妤漾正和舒媛媛笑闹着，因为一个粉丝的搞笑评论笑得前仰后合。那个笑容毫无防备，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和那天在温家见到的清冷模样判若两人。

俞晟看了几分钟，关掉了视频。

他应该去睡了。明天早上七点还有晨会，九点要和银行的人见面，下午要飞上海看一个项目。

但他的手却再次放在了鼠标上。

这一次，他搜索了“温妤漾作品”。

页面弹出长长一串列表。电影、电视剧、综艺、代言……她出道三年，作品数量不算最多，但每一部都是精品，评分和口碑俱佳。

俞晟随手点开她获得金凰奖影后的那部电影《无声告白》的片段。

画面里，温妤漾饰演一个聋哑女孩，在雨中无声地哭泣。没有台词，只有眼神和表情，却传递出撕心裂肺的悲伤。那种破碎感和生命力交织的表演，即使俞晟这个外行，也能看出其中的功力。

他关掉视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却浮现出两个画面交替闪现：一个是温妤漾在电影里无声落泪的样子，一个是她在直播间开怀大笑的样子。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或者说，都是她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让俞晟感到一丝意外。他很少对“人”产生这样的好奇。在商场上，他评估的是价值、是风险、是回报率。人的复杂性和多面性，是他刻意忽略的维度。

因为感情用事，是商业大忌。

可是温妤漾……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似乎很难被简单地归类为“资产”或“合作伙伴”。

手机震动，是周延发来的消息：“俞总，温家那边把婚礼流程草案发过来了，我转发您邮箱。另外，星耀那边秦屿的经纪人想约您时间，聊续约的事。”

俞晟回复：“婚礼流程你看着办，不用给我。秦屿的续约让星耀CEO处理，我不直接对接艺人。”

“明白。还有，温小姐的经纪公司华悦，他们的CEO想约您婚礼后吃个饭，说是‘加强合作’。”

俞晟看着这条消息，眼神微冷。

婚礼还没办，各路人马已经蠢蠢欲动。华悦想借温妤漾搭上俞氏这条大船，而俞氏内部，恐怕也有不少人盯着星耀传媒这块肥肉——现在它有了更特殊的价值。

“推掉。”俞晟回复，“婚礼前，我不见任何娱乐公司的人。”

“好的。”

放下手机，俞晟再次看向电脑屏幕。温妤漾的资料页面还开着，那张官方照片上的她，笑容完美，眼神却疏离。

他想起直播里她唱的那一小段歌。那是一首老歌，调子轻快，她唱得随意却动听。当时弹幕都在刷“漾漾唱歌好好听”“求完整版”。

俞晟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竟然记住了那几句歌词。

这种不受控制的记忆，让他微微蹙眉。

他关掉所有窗口，合上电脑。

办公室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二十八号。

他默念这个日期。

然后，他拿起外套，关灯离开。

走廊里，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沉稳，规律，不带一丝犹豫。

就像他的人生，每一步都经过精确计算，不容许任何偏差。

温妤漾会是偏差吗？

他不知道。

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很轻微，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

就像夜色中悄然延伸的丝线，看不见，摸不着，却已经在那里了。

第八章：隐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