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归墟之眼

时间跳跃结束的瞬间，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风声。

不是影墟那种沉闷、粘稠的风，而是更清晰、更锋利的、带着某种高频嗡鸣的风。

然后是触感。

脚下是坚实、冰凉、光滑的晶体地面，质地类似黑曜石，但表面流动着暗银色的光纹，像是活着的血管。

最后才是视觉。

光芒褪去，云澈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平台上。平台悬浮在虚空之中，直径超过百丈，边缘光滑如刀削，没有护栏。平台中央，是一个向下凹陷的漩涡状结构——漩涡中心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但从中散发出强烈的时空波动。

那就是归墟之眼。

一个天然的时空裂隙，连接着影墟不同层级、不同时间点的“窗口”。

而在平台边缘，距离他们三十丈远的位置，站着几个人。

是骨面团队。

骨面、雕骨老、铃骨、默女，四人都在。他们看起来状态不好——骨面脸上新添了一道伤口，铃骨的骨铃少了一半，默女的绷带几乎被血浸透，只有雕骨老还算完整，但手中的骨刀已经折断。

他们正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云澈三人，看到是友非敌，才松了口气。

“你们……”骨面快步走来，声音沙哑，“怎么从那边出来？归墟之眼应该还有三天才开启！”

“时间跳跃。”云澈简略解释，“巨眼在时光坟场投影追杀，我们被迫用沙漏跳过来。你们怎么回事？”

骨面脸色难看：“你们离开后不久，据点就被袭击了。不是影裁者，是‘墟兽暴动’——突然出现的大批高阶墟兽，像被什么东西驱赶一样攻击我们。我们拼死突围，一路逃到这里。刚喘口气，你们就出现了。”

墟兽暴动……巨眼的手笔吗？为了清除可能的干扰，集中力量对付他们？

“归墟之眼还有多久到预定开启时间？”灰烬问。

骨面看了眼手中一个简易的骨制日晷：“按正常时间算，还有三天。但刚才归墟之眼的波动突然加剧，可能……提前了。”

云澈看向平台中央的漩涡。

那里的漆黑正在逐渐变淡，转为一种暗银色，漩涡旋转的速度也在加快。空气中时空波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像心跳在加速。

“它感应到沙漏了。”云澈说，“时空类宝物会互相吸引，归墟之眼在主动匹配沙漏的频率，提前开启。”

“能撑多久？”

“最多一个时辰。”云澈估算着漩涡加速的速度，“一个时辰后，归墟之眼会完全开启，但开启时间可能缩短——原本能开六个时辰，现在可能只有一刻钟。”

一刻钟。

要穿过归墟之眼，到达破碎王座外围，找到时空奇点，在下一个奇点开启窗口（每时辰三十息）进入，然后摧毁巨眼。

时间紧迫得让人窒息。

“我们有什么？”云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清点资源。

“我们这边……”骨面苦笑，“物资在突围时丢了大半，只剩下一些基础药品和几颗卒级晶体。战斗力……我独眼受损，只能发挥七成；铃骨骨铃半毁；默女重伤；雕骨老战力完整但偏防御。”

几乎是残兵败将。

“我们这边。”云澈说，“灰烬左臂骨折，但墟力完整；我后背时间擦伤，恢复中；小骨状态稳定。物品：时之沙漏（能量耗尽）、眼核（净化中）、静心石碎片、骨龙笛、还有……”

他看向手背的墟眼印记：“这个。”

骨面看着眼核，独眼中闪过惊讶：“你拿到了墟眼大人的眼核？但为什么是黑色的？”

“被污染了，我正在净化。”云澈说，“净化完成需要时间，至少……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比归墟之眼开启的时间还长。

“不能加速吗？”雕骨老问。

“可以，但需要消耗大量墟力，而且有风险——净化太快可能导致污染反扑。”云澈说，“我需要在净化过程中保持专注，不能被打扰。”

“那谁来保护你？”铃骨问。

气氛沉默。

现在能战斗的，只有灰烬（单手）、骨面（七成实力）、雕骨老（完整）、小骨（未知）。默女和铃骨基本失去战斗力，需要保护。

而敌人……可能是随时会出现的墟兽，可能是追踪而来的影裁者，也可能是巨眼直接干涉。

“分两组。”云澈做出决策，“骨面、雕骨老、小骨，你们负责外围警戒和防御。灰烬，你在我身边，一方面保护我，另一方面如果我净化失控，用静心石碎片打断我。默女和铃骨在中间休息，尽量恢复。”

“小骨？”骨面皱眉，“她还是个孩子……”

“她不是普通孩子。”云澈看向小骨，“你能感觉到什么吗？附近有没有危险？”

小骨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指向平台下方的黑暗：“那里……有很多眼睛。它们在看着我们，但不敢上来。”

眼睛？子眼？

还是墟兽？

“还有呢？”

小骨又指向归墟之眼：“那里……有个声音在叫我。很轻，但一直在叫。”

巨眼。

它果然通过归墟之眼在渗透意志。

“能屏蔽吗？”云澈问。

小骨摇头，但抱紧了怀里的骨兔玩偶：“我抱着小灰，就不那么怕了。”

骨兔玩偶是骨面用特殊骸骨制作的，能一定程度上稳定她的精神。

“好。”云澈点头，“那就这样。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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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化眼核的过程，比预想的更艰难。

云澈盘膝坐在平台边缘，将眼核放在掌心，双手合握，墟力从掌心涌入眼核，同时手背的墟眼印记持续释放净化之力。

眼核内部的黑暗极其顽固。

那不是简单的污染，而是巨眼意志与墟眼意志在漫长岁月中厮杀、纠缠、互相吞噬后形成的混沌。每一丝黑暗都包含着怨恨、痛苦、不甘，还有一丝……对终结的渴望。

云澈的意识被拉入眼核深处。

他“看到”了两个意志的战场。

一边是墟眼的银色光芒，温暖、坚定、充满守护的信念。另一边是巨眼的暗金色洪流，冰冷、贪婪、只想吞噬和控制。

两种力量像两条巨蟒，死死纠缠在一起，互相撕咬，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墟眼的银光正在逐渐黯淡——因为它的“源头”已死，只是残留的意念在支撑。而巨眼的暗金洪流虽然受创沉睡，但本体还在源源不断提供力量。

云澈的到来，像一滴清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

“是你……”墟眼的意念传来，疲惫但欣慰，“终于……来了……”

“我该怎么帮你？”云澈问。

“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墟眼说，“我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只能帮你压制它片刻。你要在这段时间内，用你的意志‘覆盖’它，不是净化，是……同化。”

“同化？”

“对。巨眼的意志无法被消灭，只能被转化或封印。”墟眼解释，“你的墟眼印记是我的传承，我的力量与你同源。用印记引导我的残力，侵入巨眼意志的核心，修改它的‘指令’——从‘吞噬与控制’改为‘守护与净化’。虽然无法根除，但至少能让它暂时变成我们的力量。”

“能维持多久？”

“不知道……可能几个时辰，可能几天。”墟眼说，“但在那之后，眼核会彻底崩解，里面的力量会消散。所以你必须在这段时间内，用这股力量摧毁巨眼本体——这是唯一能一劳永逸的方法。”

明白了。

这是一场赌博。

用墟眼残存的所有力量，加上他的意志，临时“策反”眼核中巨眼的意志，获得一次性的强大攻击手段。

但失败的话，他可能会被反噬，意志被巨眼吞噬。

“开始吧。”云澈没有犹豫。

“好。”墟眼的银光猛然大盛，暂时压制住暗金洪流，“就是现在！”

云澈将全部意识集中，以墟眼印记为媒介，涌入眼核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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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

归墟之眼的漩涡已经变成耀眼的暗银色，旋转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中心区域的漆黑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怪陆离的通道入口——能看到通道另一头的景象：一座倒悬的黑色山峰，山峰顶端有一座破碎的王座。

破碎王座。

通道即将稳定。

但危机也同时降临。

平台下方的黑暗中，亮起了密密麻麻的暗金色光点。

是小骨说的“眼睛”。

那不是子眼，而是……墟兽的眼睛。但这些墟兽和平时的不同——它们的眼窝里燃烧的不是灰色火焰，而是暗金色的，像巨眼的颜色。

被巨眼控制的墟兽。

数量……数不清，至少上千只。

“准备战斗！”骨面低吼，独眼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在平台边缘布下一层骨刺屏障。

雕骨老站在他身边，折断的骨刀重新拼接，变成一面骨盾和一把骨剑。

灰烬守在云澈身旁，单手凝聚墟力火焰，眼神警惕。

小骨抱着玩偶，蹲在云澈身后，身体在微微发抖。

默女和铃骨勉强站起来，背靠背站立，准备最后一搏。

兽群开始上涌。

第一波是飞行类的，像巨大的蝙蝠，但翅膀是骨膜，口中喷吐着暗金色的腐蚀性能量弹。

“挡！”

骨刺屏障升起，能量弹撞在上面，炸开一朵朵暗金色的火花，屏障剧烈摇晃。

第二波是爬行类的，像多足蜥蜴，沿着平台外壁向上攀爬，速度极快。

雕骨老挥动骨盾，将爬上来的几只砸下去，但更多的涌了上来。

第三波……

第四波……

战斗瞬间白热化。

骨面的骨刺屏障在第三波攻击后彻底破碎，他咳出一口灰血，独眼流血不止。雕骨老的骨盾上布满裂痕，左臂被一只蜥蜴咬住，硬生生撕下一块肉。

灰烬的火焰烧死了十几只飞行墟兽，但更多的扑向他身后的云澈。他只能用身体挡，后背被抓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小骨突然尖叫起来。

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某种音波攻击。

无形的音浪以她为中心扩散，靠近的墟兽动作一滞，眼窝中的暗金色火焰开始闪烁、黯淡。她的瞳孔深处，金色和银色交替闪烁，像在挣扎。

“小骨！”骨面想去拉她，但被几只墟兽缠住。

云澈还在净化中。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眼核在他掌心剧烈跳动，黑色和银色交替浮现，像一颗挣扎的心脏。

兽群的攻击更加疯狂。

它们似乎接到了某个指令：不计代价，杀死那个正在净化眼核的人。

一只特别巨大的飞行墟兽突破了防线，直扑云澈。

灰烬想要拦截，但被三只爬行墟兽缠住。骨面和雕骨老都脱不开身。

就在巨兽的利爪即将碰到云澈头顶的瞬间——

小骨突然扑了过去。

她用小小的身体挡在云澈面前，抬起头，对着巨兽，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

但巨兽的动作突然停住，眼窝中的暗金色火焰瞬间熄灭，庞大的身躯僵硬、石化、然后碎裂，化作粉末。

小骨做完这一切，软软地倒了下去，被灰烬接住。

“她……透支了。”灰烬检查了一下，“精神力和墟力都耗尽了，但没有生命危险。”

骨面松了口气，但战斗还在继续。

防线在崩溃。

越来越多的墟兽涌上平台，众人被逼得不断后退，离云澈越来越近。

“快撑不住了！”铃骨尖叫，她被一只墟兽咬住腿拖倒，默女挥刀斩断墟兽，但自己也中了一爪，鲜血喷涌。

绝望在蔓延。

就在这时——

云澈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中，左眼是银色，右眼是暗金色。

但两种颜色都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邃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平静。

他摊开手掌。

掌心的眼核，已经变成了一颗半银半金的晶体，两种颜色像阴阳鱼一样缓缓旋转，和谐统一。

净化——或者说，同化——完成了。

云澈站起身。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抬起右手，对着涌来的兽群，轻轻一握。

“退。”

所有墟兽，同时僵住。

它们眼窝中的暗金色火焰剧烈跳动，然后……熄灭了。

失去控制的墟兽们茫然地停在原地，几息后，开始互相撕咬、逃窜、坠落平台。

兽潮危机，解除。

但云澈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被灰烬扶住。

“眼核的力量……只能用一次。”他喘息着说，“刚才那一下，消耗了三成。剩下的……必须留给巨眼本体。”

骨面等人瘫倒在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们说不出话。

只有归墟之眼，还在加速旋转。

漩涡中心的通道，已经完全稳定。

破碎王座的景象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王座周围飘浮的时空碎片，和那些碎片中一闪而逝的扭曲人脸。

“通道稳定了。”云澈看向众人，“谁去，谁留？”

这是个残忍的问题。

灰烬第一个站起来：“我去。”

骨面挣扎着起身：“我也去。小骨……拜托雕骨老照顾。”

雕骨老点头：“我会护住她。”

铃骨和默女对视一眼，同时摇头：“我们去不了了。但我们会守在这里，如果你们失败……我们会想办法封闭通道，拖延时间。”

分工明确。

云澈看向小骨。

小女孩已经醒了，但很虚弱，她看着骨面，眼中含泪：“爸爸……”

骨面蹲下，抱住她：“乖，等爸爸回来。如果……如果回不来，听雕骨爷爷的话。”

小骨哭了，但没有闹，只是用力点头。

时间不多了。

“走吧。”云澈说。

灰烬、骨面、云澈，三人走向归墟之眼。

在踏入漩涡前，云澈回头看了一眼。

雕骨老抱着小骨，铃骨和默女互相搀扶着，站在平台边缘，目送他们。

那眼神，像在告别。

云澈转回头，不再犹豫，一步踏入漩涡。

---

穿过归墟之眼的过程，比时间跳跃更诡异。

没有颠倒错乱的感觉，只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像是穿过一条长长的、布满眼睛的隧道，每只眼睛都在看着你，分析你，评估你。

隧道尽头，光芒涌来。

三人跌落在坚硬的黑色岩石上。

抬头，破碎王座，就在眼前。

那是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巨大山峰，山峰顶端被某种力量削平，形成一个平台。平台上，有一座由无数破碎兵器、骸骨、晶体堆砌而成的王座。

王座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不是破碎之王。

那是一具……穿着残破铠甲的骷髅。

骷髅的胸口插着一柄断剑，头骨低垂，像是早已死去多年。

但云澈能感觉到，那骷髅体内，蕴含着恐怖的力量——不是墟力，而是更原始、更混乱的时空之力。

“这就是破碎之王？”骨面低声问。

“不。”云澈说，“这是上一任挑战者的遗骸。破碎之王……是这座王座本身。”

话音刚落，王座开始震动。

那些堆砌王座的兵器、骸骨、晶体，开始分解、重组，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碎片拼凑而成的模糊人形。

人形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眼窝中燃烧着银灰色的火焰——那是时空之火。

“又来……送死……吗……”

破碎之王的声音像是无数个声音的叠加，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个音节都在不同的时间点响起，混乱而扭曲。

“我们不是来挑战你的。”云澈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眼核，“我们只是借道，去时空奇点。”

破碎之王“看”向眼核。

它的动作停顿了。

“……墟眼……还有巨眼……有趣……”

它似乎认出了眼核中的两种力量。

“过去……很久没有人……带着这样的东西……来了……”

“那么，可以让我们通过吗？”灰烬问。

“……可以……”破碎之王的声音变得飘忽，“但……规矩……不能破……”

“什么规矩？”

“……想要通过……必须……留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破碎之王缓缓抬起一只由碎片组成的手，指向三人。

“……一个……记忆……”

“一个……执念……”

“一个……未来……”

又是三选一。

但这次，不是考验，而是交易。

“留下记忆……你将忘记最重要的一个人……”

“留下执念……你将失去前进的动力……”

“留下未来……你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选择吧……”

第十四章 归墟之眼

第十四章归墟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