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笙觉得，自己像被囚禁在了一个用温柔编织的笼子里。
自从那个雨夜之后，他与陆靳寒之间看似寻常的相处，都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慌意乱的薄纱。小叔待他依旧细致入微，甚至比从前更甚。每日的汤药必定亲眼看着他喝完，睡前会多问一句房间的温度，连他偶尔多看两眼的点心，第二天也会出现在餐桌上。
可这一切的“好”，都伴随着一种无声的、逐渐收紧的掌控。
陆靳寒不再频繁地参加那些可有可无的晚宴和沙龙，更多时间留在公馆。他默许甚至鼓励陆念笙像从前一样，抱着枕头在深夜钻进主卧，但不再只是单纯地抱着。有时，陆念笙在睡梦中翻身，会感觉到小叔的手臂会无意识地收紧，将他更深地锁在怀里，那力道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有时清晨醒来，他会发现小叔早已醒来，却并未起身，只是静静地侧躺着，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不知看了多久。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一件珍贵的所有物，更像是……在评估，在酝酿，在等待着什么。
陆念笙不敢问，他像一只察觉到猎人靠近的小兽，本能地感到危险，却又贪恋着猎人给予的温暖与庇护，只能在原地瑟缩，将满腹的困惑与日益滋长的、不合时宜的悸动，死死压抑在心底。
他开始害怕与小叔对视，害怕那双眼眸深处自己看不懂的情绪。他开始在陆靳寒靠近时，指尖会微微发颤。夜里躺在那具温暖宽厚的怀抱中，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安然入睡，每一寸相贴的肌肤都像被点燃，烧得他心神不宁。
陆靳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少年日渐增加的躲闪，脸颊不易察觉的红晕，以及在他触碰时那细微的颤抖，都像羽毛，轻轻搔刮在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依旧冷静自持，处理公务，研读医书，仿佛一切如常。只是无人时，他会摘下眼镜，揉着眉心，眼底闪过一丝压抑的、近乎焦躁的暗芒。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饲养，也在驯化。用无微不至的关怀织就罗网，用不容置疑的占有划下疆界。他在等，等这只依赖他存活的小鸟，何时才能彻底认清，它早已失去了飞离的翅膀，也失去了飞离的意愿。
打破这诡异平衡的，是一封来自学校的信。
圣约翰中学要组织一次为期三天的春季游学，去邻市参观新式工厂和大学。活动自愿，但班主任在信中特别提及，陆念笙成绩优异，性格静好，此类活动有助于开阔眼界，鼓励参加。
信是管家收的，照例放在了陆靳寒书房的待阅文件上。陆念笙偶然看见，心里先是一动，随即便是漫无边际的恐慌。
三天。离开小叔，整整三天。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睡在陌生的床上。
他捏着那封信，指尖冰凉。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也许，这是个机会。一个验证自己是否真的“离了小叔就会死”的机会，一个……尝试呼吸一下笼外空气的机会。
可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在尖叫：不！你不能去！你会发病，你会死在那里的！而且……小叔会怎么想？
晚饭时，陆念笙吃得心不在焉，几次偷偷抬眼去看主位上的陆靳寒。小叔正慢条斯理地用餐，姿态优雅，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
“有事？”陆靳寒放下汤匙，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目光平静地扫过来。
陆念笙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他慌忙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没、没什么……”
陆靳寒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陆念笙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早已被看穿。
夜里，他辗转反侧。主卧的大床上，陆靳寒似乎已经睡着，呼吸平稳悠长。陆念笙悄悄转过身，在昏暗的夜灯下，凝视着小叔熟睡的侧脸。褪去了白日的冷峻，此刻的陆靳寒眉目舒展，少了几分迫人的气势，却依旧英俊得令人屏息。
看着看着，心底那点微弱的勇气，又悄悄冒了出来。也许……他可以试试？如果小叔同意呢？如果他好好吃药，带上足够的药，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那么没用的、离了人就活不下去的废物。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
第二天，陆念笙趁着陆靳寒去医院开晨会，终于鼓起勇气，将那封游学信，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然后，他像做了贼一样，飞快地逃回了自己房间，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一整天，他都魂不守舍。放学回家时，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他既期待又害怕看到小叔的反应。
陆靳寒回来得比平时稍晚。他进门，脱下外套递给管家，目光掠过客厅，几乎立刻就看到了茶几上那封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学校信函。
他的脚步顿了一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走过去，拿起那封信，拆开，目光快速扫过。
陆念笙躲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屏住呼吸，手心全是冷汗。
他看到小叔看完信，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然后拿着它，步履平稳地走上楼梯，径直朝着他的房间走来。
陆念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陆靳寒停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此刻却让陆念笙感到窒息般的压力。
“想去？”陆靳寒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只是将手中的信封递到他面前。
陆念笙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好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嗯。”
“三天两夜，集体宿舍，饮食不便，舟车劳顿。”陆靳寒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份病情评估报告，“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参加。”
“我……我可以带药，我会注意……”陆念笙试图争取，声音却越来越小。
陆靳寒静静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莫测。“注意？你怎么注意？如果半夜心悸发作，谁给你急救？如果饮食不洁引发肠胃不适，谁给你配药？如果，”他顿了顿，语气微微沉了下去，“如果像上次一样，突然发作，身边没有医生，你怎么办？”
每一个“如果”，都像一把锤子，敲打在陆念笙刚刚鼓起的、脆弱的勇气上。他脸色发白，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我只是……”他嗫嚅着，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只是想试试，想证明自己没那么糟糕。可小叔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让他无处可逃。
陆靳寒看着少年眼中渐渐熄灭的光亮，和那副仿佛被遗弃般的可怜模样，心底那点因他“试图离开”而燃起的无名火，稍稍平息，转而化作一种更深的、近乎怜惜的占有欲。
他伸出手，不是惯常的揉发顶，而是轻轻捏住了陆念笙小巧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动作不算重，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
“笙笙，”他唤他，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催眠般的魔力，“外面的世界不适合你。你需要的是静养，是安稳的环境，是随时随地的照顾。”
他的拇指，缓缓摩挲着少年光滑的下颌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留在我身边，不好吗？”他问，目光锁住陆念笙的眼睛，不放过里面任何一丝情绪波动，“这里有你需要的所有东西。我会照顾你，保护你，让你不受任何风雨。”
“可是……”陆念笙眼眶发热，心底涌起巨大的委屈和不甘。他想要的，不仅仅是“照顾”和“保护”。他想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哪怕只是三天。他不想永远被当作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关在华丽的笼子里。
陆念笙觉得，自己像被囚禁在了一个用温柔编织的笼子里。
自从那个雨夜之后，他与陆靳寒之间看似寻常的相处，都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慌意乱的薄纱。小叔待他依旧细致入微，甚至比从前更甚。每日的汤药必定亲眼看着他喝完，睡前会多问一句房间的温度，连他偶尔多看两眼的点心，第二天也会出现在餐桌上。
可这一切的“好”，都伴随着一种无声的、逐渐收紧的掌控。
陆靳寒不再频繁地参加那些可有可无的晚宴和沙龙，更多时间留在公馆。他默许甚至鼓励陆念笙像从前一样，抱着枕头在深夜钻进主卧，但不再只是单纯地抱着。有时，陆念笙在睡梦中翻身，会感觉到小叔的手臂会无意识地收紧，将他更深地锁在怀里，那力道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有时清晨醒来，他会发现小叔早已醒来，却并未起身，只是静静地侧躺着，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不知看了多久。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一件珍贵的所有物，更像是……在评估，在酝酿，在等待着什么。
陆念笙不敢问，他像一只察觉到猎人靠近的小兽，本能地感到危险，却又贪恋着猎人给予的温暖与庇护，只能在原地瑟缩，将满腹的困惑与日益滋长的、不合时宜的悸动，死死压抑在心底。
他开始害怕与小叔对视，害怕那双眼眸深处自己看不懂的情绪。他开始在陆靳寒靠近时，指尖会微微发颤。夜里躺在那具温暖宽厚的怀抱中，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安然入睡，每一寸相贴的肌肤都像被点燃，烧得他心神不宁。
陆靳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少年日渐增加的躲闪，脸颊不易察觉的红晕，以及在他触碰时那细微的颤抖，都像羽毛，轻轻搔刮在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依旧冷静自持，处理公务，研读医书，仿佛一切如常。只是无人时，他会摘下眼镜，揉着眉心，眼底闪过一丝压抑的、近乎焦躁的暗芒。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饲养，也在驯化。用无微不至的关怀织就罗网，用不容置疑的占有划下疆界。他在等，等这只依赖他存活的小鸟，何时才能彻底认清，它早已失去了飞离的翅膀，也失去了飞离的意愿。
打破这诡异平衡的，是一封来自学校的信。
圣约翰中学要组织一次为期三天的春季游学，去邻市参观新式工厂和大学。活动自愿，但班主任在信中特别提及，陆念笙成绩优异，性格静好，此类活动有助于开阔眼界，鼓励参加。
信是管家收的，照例放在了陆靳寒书房的待阅文件上。陆念笙偶然看见，心里先是一动，随即便是漫无边际的恐慌。
三天。离开小叔，整整三天。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睡在陌生的床上。
他捏着那封信，指尖冰凉。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也许，这是个机会。一个验证自己是否真的“离了小叔就会死”的机会，一个……尝试呼吸一下笼外空气的机会。
可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在尖叫：不！你不能去！你会发病，你会死在那里的！而且……小叔会怎么想？
晚饭时，陆念笙吃得心不在焉，几次偷偷抬眼去看主位上的陆靳寒。小叔正慢条斯理地用餐，姿态优雅，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
“有事？”陆靳寒放下汤匙，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目光平静地扫过来。
陆念笙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他慌忙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没、没什么……”
陆靳寒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陆念笙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早已被看穿。
夜里，他辗转反侧。主卧的大床上，陆靳寒似乎已经睡着，呼吸平稳悠长。陆念笙悄悄转过身，在昏暗的夜灯下，凝视着小叔熟睡的侧脸。褪去了白日的冷峻，此刻的陆靳寒眉目舒展，少了几分迫人的气势，却依旧英俊得令人屏息。
看着看着，心底那点微弱的勇气，又悄悄冒了出来。也许……他可以试试？如果小叔同意呢？如果他好好吃药，带上足够的药，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那么没用的、离了人就活不下去的废物。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
第二天，陆念笙趁着陆靳寒去医院开晨会，终于鼓起勇气，将那封游学信，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然后，他像做了贼一样，飞快地逃回了自己房间，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一整天，他都魂不守舍。放学回家时，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他既期待又害怕看到小叔的反应。
陆靳寒回来得比平时稍晚。他进门，脱下外套递给管家，目光掠过客厅，几乎立刻就看到了茶几上那封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学校信函。
他的脚步顿了一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走过去，拿起那封信，拆开，目光快速扫过。
陆念笙躲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屏住呼吸，手心全是冷汗。
他看到小叔看完信，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然后拿着它，步履平稳地走上楼梯，径直朝着他的房间走来。
陆念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陆靳寒停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此刻却让陆念笙感到窒息般的压力。
“想去？”陆靳寒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只是将手中的信封递到他面前。
陆念笙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好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嗯。”
“三天两夜，集体宿舍，饮食不便，舟车劳顿。”陆靳寒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份病情评估报告，“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参加。”
“我……我可以带药，我会注意……”陆念笙试图争取，声音却越来越小。
陆靳寒静静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莫测。“注意？你怎么注意？如果半夜心悸发作，谁给你急救？如果饮食不洁引发肠胃不适，谁给你配药？如果，”他顿了顿，语气微微沉了下去，“如果像上次一样，突然发作，身边没有医生，你怎么办？”
每一个“如果”，都像一把锤子，敲打在陆念笙刚刚鼓起的、脆弱的勇气上。他脸色发白，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我只是……”他嗫嚅着，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只是想试试，想证明自己没那么糟糕。可小叔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让他无处可逃。
陆靳寒看着少年眼中渐渐熄灭的光亮，和那副仿佛被遗弃般的可怜模样，心底那点因他“试图离开”而燃起的无名火，稍稍平息，转而化作一种更深的、近乎怜惜的占有欲。
他伸出手，不是惯常的揉发顶，而是轻轻捏住了陆念笙小巧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动作不算重，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
“笙笙，”他唤他，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催眠般的魔力，“外面的世界不适合你。你需要的是静养，是安稳的环境，是随时随地的照顾。”
他的拇指，缓缓摩挲着少年光滑的下颌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留在我身边，不好吗？”他问，目光锁住陆念笙的眼睛，不放过里面任何一丝情绪波动，“这里有你需要的所有东西。我会照顾你，保护你，让你不受任何风雨。”
“可是……”陆念笙眼眶发热，心底涌起巨大的委屈和不甘。他想要的，不仅仅是“照顾”和“保护”。他想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哪怕只是三天。他不想永远被当作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关在华丽的笼子里。
“没有可是。”陆靳寒打断他，语气温和，却斩钉截铁。他松开了捏着少年下巴的手，转而抚上他的脸颊，动作轻柔，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你的身体，经不起任何意外。我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风险。”他微微俯身，拉近两人的距离，气息拂在陆念笙的额发上，“明白吗？”
陆念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苍白而惶惑的脸。他忽然明白了，小叔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在宣布决定。在他和他之间，从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的所有意愿，在小叔的判断——或者说，在小叔的“需要”面前，都不值一提。
一种冰冷的绝望，慢慢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不是因为不能去游学，而是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轮廓——一个永远被妥善保管、精心饲养的囚徒。而看守他的人，正是他全世界最依赖、也最……无法逃离的人。
“我明白了，小叔。”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说道，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
陆靳寒似乎满意了。他直起身，将那封游学信随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信我会处理。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他拍了拍陆念笙的肩膀，像安抚一只不听话的宠物，然后转身离开了。
陆念笙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小叔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慢慢走到柜子边，拿起那封信。信封平整，里面那张薄薄的纸，却仿佛承载了他全部卑微的希望，此刻已经无声地碎裂了。
他知道，小叔的“处理”，意味着这封信，以及他短暂生出的、想要向外探一探头的念头，都将被彻底抹去，不留痕迹。
那天夜里，陆念笙没有去主卧。
他早早洗漱，把自己缩进二楼那间“属于”他的卧室的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心口开始隐隐作痛，呼吸变得困难。他知道，分离焦虑症又要发作了。
他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手指死死攥着胸口的衣料，身体蜷缩成一团，抵抗着那越来越强烈的、想要奔向隔壁那个温暖怀抱的冲动。
不能去。不能再那么没出息。他要证明，哪怕一点点，他也可以……
冷汗浸湿了睡衣，眼前开始发黑。就在他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走廊的光勾勒出一个挺拔熟悉的身影。
陆靳寒走到床边，没有开灯，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黑暗中瑟瑟发抖、痛苦蜷缩的一团。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明明灭灭。
然后，他掀开被子，躺了下来，伸出手臂，将那个冰凉颤抖的身体，不容拒绝地揽进自己怀中。
熟悉的体温和气息瞬间将陆念笙包裹。那噩梦般的窒息感和心悸，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绝望。
他还是……逃不开。
泪水无声地涌出，浸湿了陆靳寒胸前的睡衣。
陆靳寒没有问他为什么哭，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少年更密实地拥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般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那动作，像在哄一个不肯入睡的婴孩，也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雀鸟。
陆念笙在泪眼朦胧中，闻着小叔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感受着那沉稳的心跳隔着胸腔传来。身体的痛苦渐渐平息，可心底那个刚刚被敲开一丝缝隙的牢笼，却轰然关闭，落下了更沉重的锁。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小叔睡衣的一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抓住了终身囚禁的锁链。
陆靳寒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在黑暗中，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那是一个冰冷的、近乎愉悦的弧度。
看，他离不开他。
从身体，到心灵。
他低头，在少年柔软的发间，落下一个极轻的吻，无声宣告。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柔和，却也格外不容置疑，“我在这里。以后，每晚都在这里。”
陆念笙闭上了眼睛，泪水却流得更凶。
他知道，他再也走不出这个怀抱了。从他八岁那年，被这双手从战火中抱起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他的心跳，他的一切，就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窗外，月色冰冷。窗内，相拥的两人，一个在无声哭泣中沉沦，一个在绝对掌控中，得到了他想要的、全部的安宁。
（第四章 心跳的囚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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