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微光下的暗礁与课题的转折

肩上传来的揉捏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直到喜羊羊背部最僵硬的肌肉逐渐放松，那微凉的手指才停了下来。喜猫猫收回了手，退开一步，动作自然得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事务。他没有看喜羊羊，转身去倒水，耳根那抹微红在夕阳余晖下似乎更明显了些。

“谢谢。”喜羊羊活动了一下肩膀，确实感觉松快了不少。他低声道谢，声音有些干。

“嗯。”喜猫猫背对着他应了一声，将水杯放在他桌上，“数据分析的最终图表我下午跑出来了，有几个异常点需要再核实一下原始采样记录。”他将话题迅速拉回到安全的、事务性的轨道。

“好，记录本在我这里。”喜羊羊也顺势接上，两人之间那短暂的、超越常规的亲近感，被默契地用工作掩盖过去。

接下来的周末，两人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完善课题报告上。灰太狼的阴影并未散去，但或许是因为喜猫猫那沉默却坚实的“在场”，或许是因为专注于具体事务能暂时忘却外界的纷扰，喜羊羊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他与喜猫猫的协作达到了一个新的效率高度，无需多言，一个眼神或一个简短的关键词，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种默契冰冷而高效，却也因为前几日那些细微的、超越职责的照料，隐隐透出一丝不同——那不再是单纯的齿轮咬合，而是带上了些许……温度？或者说，是冰冷机器运行久了，摩擦产生的、不可避免的微热。

周一，课题汇报日。慢羊羊要求每个小组用十分钟展示初步成果。

美羊羊和沸羊羊早早到了教室，显得有些紧张。美羊羊准备了展示用的草图和一些植被照片，沸羊羊则负责搬运他们制作的简易土壤剖面模型（其实就是个装了分层染色沙土的透明塑料盒）。当看到喜羊羊和喜猫猫踩着点走进教室，手里只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时，沸羊羊忍不住嘀咕：“他们就带这么点东西？模型也没做？”

喜羊羊的脚伤还未痊愈，走路仍有些微跛。喜猫猫跟在他身侧，手里拎着电脑包，目光平静地扫过美羊羊他们的“成果”，脸上没什么表情。

汇报顺序抽签，他们组排在中间。前面几个组的展示大多中规中矩，有的侧重实地照片，有的做了花哨的PPT但内容空泛。轮到他们时，喜羊羊站起身，走到讲台前，打开了电脑。喜猫猫则走到侧面，连接投影仪。

没有开场白，喜羊羊直接切入主题：“关于后山不同坡向土壤成分与植被分布的关联性分析。”投影幕布上出现的是简洁到近乎冷酷的图表和数据框架。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用最精炼的语言阐述了采样方法、数据分析过程、以及初步发现的规律——阳坡土壤有机质含量与特定草本植物覆盖率呈显著正相关；阴坡土壤pH值与蕨类植物优势度关联紧密；山坳处土壤潜育化特征如何影响了耐湿植物群落构成……每一个结论都有清晰的数据支撑，甚至包括了他们自行设计的简易比色法与原位测试的误差分析。

他几乎没有用到美羊羊准备的草图和照片，也没有碰沸羊羊那个沙土模型。美羊良的脸色从期待渐渐变得有些苍白，沸羊羊则皱起了眉头。他们感觉自己辛苦准备的东西，似乎完全被排除在了这个“专业”汇报之外。

然而，教室里其他同学，包括慢羊羊，却听得十分专注。喜羊羊的分析角度新颖，方法严谨，虽然略显枯燥，但干货十足。尤其是当喜羊羊提到那个因意外未能完成的“母质风化成土初始阶段空白对照”样本，并详细解释了其缺失对结论可能造成的影响及他们已采取的统计学补偿方法时，慢羊羊赞许地点了点头。

最后，喜羊羊展示了由喜猫猫跑出的、异常清晰的数据可视化图表，并提出了两个基于现有数据可进一步深化的研究方向。整个过程用时九分半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汇报完毕。”喜羊羊合上电脑，微微颔首，走了下来。他的表现完美得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报告机器，精准，高效，无可挑剔，却也……毫无“小组合作”的温度。

掌声响起，但美羊良和沸羊羊的掌声有些稀疏。美羊良低着头，看着自己画了一下午的草图，指甲轻轻抠着纸边。沸羊羊撇了撇嘴，小声对美羊良说：“合着我们就打了个下手，功劳全成他们的了？”

暖羊羊在本子上记录着，眼神若有所思。她注意到，尽管汇报主体是喜羊羊，但那些精美专业的图表显然是喜猫猫的手笔，而喜羊羊在提到“我们”的采样过程时，虽然语气平淡，却没有独占功劳。这种微妙的分工和界限，让她对这两人的关系模式有了新的认识。

下课后，慢羊羊叫住了喜羊羊。“分析很扎实，思路清晰。不过，”老校长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旁边略显低落的美羊羊和沸羊羊，“课题是小组合作，成果展示也可以更……融合一些。团队的协作过程，本身也是学习的一部分。”

喜羊羊沉默了一下，答道：“明白了，老师。”他听出了慢羊羊的言外之意，但并没有多做解释或承诺。

回座位的路上，美羊羊终于忍不住，快走几步追上喜羊羊和喜猫猫。“喜羊羊！”她声音不大，但带着明显的情绪，“那些图……还有分析框架，为什么之前不和我们商量一下？我们准备的模型和草图，是不是完全没用？”

喜羊羊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美羊良的眼眶有些微红，不是哭，而是激动和委屈。沸羊羊也跟了上来，站在美羊羊身边，脸色不善。

“模型和草图，直观，但缺乏定量支撑，无法纳入严谨的数据分析链条。”喜羊羊陈述事实，语气依旧平淡，“我们的分工一开始就明确了，数据分析部分由我负责。最终汇报需要展现的是核心逻辑和证据，而非所有过程性材料。”

他的回答无懈可击，却冰冷地划清了“专业成果”与“情感付出”的界限。美羊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他的逻辑，只感到一阵更深的无力感和不被重视的委屈。

“喂，你这人怎么……”沸羊羊刚要发作。

“他的意思是，”喜猫猫忽然开口，打断了沸羊羊。他站在喜羊羊侧后方半步，琥珀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美羊羊和沸羊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课题的目标是得出可靠结论，不是情感联谊。你们负责的采样选址、样品获取、以及前期的资料搜集，是数据分析不可或缺的基础。没有你们的贡献，那些图表只是空中楼阁。他只是用了最有效率的方式呈现核心结果。”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融合展示……下次可以提前沟通风格。”

这番话，既维护了喜羊羊“效率至上”的原则，又承认了美羊羊和沸羊羊的贡献，还给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改进方案（尽管“下次”遥遥无期）。语气平和，却隐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替喜羊羊划定的解释权。

美羊羊和沸羊羊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喜猫猫会出来说话，而且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但那种被排除在核心之外的感觉，并没有完全消散。

喜羊羊看了一眼喜猫猫，眼神有些复杂。喜猫猫这话，是在替他解围，还是在替他……定义与外界的交互方式？

“总之，课题初步汇报完成了。”喜羊羊最后说道，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对话，“后续如果需要补充，再联系。”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喜猫猫自然跟上。

美羊羊看着两人的背影，那股憋闷的感觉久久不散。她忽然意识到，喜羊羊和喜猫猫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更加紧密、排外的“小团体”，外人很难真正介入他们的节奏和逻辑。喜猫猫不仅仅是喜羊羊的影子或助手，更像是他的一道屏障，一个代言人，甚至……一个默契的共谋者。

课题取得了不错的评价，但小组内的裂痕，却因为这次“高效”却“冰冷”的汇报，而变得更加清晰。微光或许曾短暂照亮过合作的路径，但路径之下，名为“信任”与“融入”的暗礁，却依旧顽固地存在着，随时可能让试图靠近的船只搁浅。

而灰太狼的阴影，依旧在远处若隐若现，仿佛在嘲笑着任何试图在冰冷现实中建立温暖联结的徒劳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