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宗大选的前一夜，乌坦城的风带着山巅的凉意，卷过萧家演武场的沙砾。萧炎赤着上身，汗水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正一遍遍地演练《八极崩》，拳风扫过空气，发出沉闷的嗡鸣，每一拳都凝聚着斗师初期的斗气，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明明招式已烂熟于心，可击中木桩的刹那，总有些许力道散逸，无法做到药老说的“拳拳入肉，劲透骨髓”。
“歇会儿吧。”萧辰端着一碗凉白开走过来，把碗递给他，自己则捡起地上的毛巾，慢悠悠地擦拭着被拳风扫落的木屑。
萧炎接过碗，仰头灌了大半，水珠顺着下颌线滴在胸膛上，他喘着粗气道：“还是不对……总觉得斗气在最后关头会‘打滑’，握不住。”
“打滑？”萧辰蹲下身，看着那根被打得坑坑洼洼的木桩，指尖轻轻点在最深的一个拳印上，“是斗气运转到第七重时，突然滞涩了吧？就像水流到了拐角，总要慢半拍。”
萧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你怎么知道？”他确实在第七重斗气流转时感到阻滞，就像有什么东西卡在经脉里，让本该凝聚的力道泄了一半。
萧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前几天在《斗气流转图谱》上看到的。书上说，人体经脉有七处‘关窍’，就像水管的弯道，斗气走到这里，速度会变慢，压力会翻倍，要是控制不好，就会像你说的‘打滑’。”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略的人形，用圈标出几处位置：“你看，这处是‘气海’，这处是‘天枢’，《八极崩》刚猛，最耗斗气，每次出拳到第七重，斗气都会在‘天枢关’这里撞一下，撞得狠了，就会反弹回来，反而伤了自己。”
萧炎看着地上的图，又回想自己出拳时的感受，果然在第七重时，胸口偏左的位置（也就是萧辰标“天枢关”的地方）会隐隐作痛。“那该怎么办？”
“绕过去。”萧辰用树枝在“天枢关”旁边画了条弧线，“别让斗气硬撞，像水流绕开石头那样，从旁边的支脉走。虽然会慢一点，但力道不会散。”
萧炎皱眉：“可《八极崩》的要诀就是‘以力破巧’，绕开的话，威力不就弱了？”
“谁说绕开就弱了？”萧辰用树枝敲了敲地面，“你看这演武场的排水渠，遇到石头就绕，可汇聚到一起，照样能冲开泥土。斗气也一样，分流不是散力，是为了更顺畅地汇聚——等绕过‘天枢关’，再把分出去的斗气收回来，力道只会更集中。”
他捡起两块小石子，一块直接砸向木桩，“咚”的一声弹开；另一块则手腕一翻，让石子贴着地面滑行半圈，再斜斜地撞上木桩，竟嵌入了之前的拳印里。
“看到了？”萧辰指着那枚嵌入木桩的石子，“同样的力气，换个角度，效果就不一样。斗气运转也是这个理，硬闯不如巧转。”
萧炎盯着那枚石子，忽然觉得脑子里像被劈开一道光。他想起药老教的《焚诀》心法，不也是以“吞噬”“流转”为要义吗？自己总想着用蛮力突破，反倒忘了斗气最根本的特性——流转。
“我试试！”萧炎扔下碗，重新摆开架势，深吸一口气，将斗气缓缓运转起来。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催谷到第七重，而是在斗气抵达“天枢关”时，刻意放缓速度，引导着一小股斗气从旁边的支脉绕行。
起初很生涩，就像用惯了直道的马车突然拐进小巷，斗气在支脉里磕磕绊绊，甚至差点岔流。但他咬着牙坚持，按照萧辰说的“像水流绕石”那样，一点点调整角度。
“对，就是这样……再慢一点，感受支脉的走向……”萧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萧炎猛地一拳轰出！
“嘭！”
这一拳没有之前的轰鸣，却带着一种沉凝的穿透力，木桩剧烈摇晃，拳印周围的木纤维不是被震碎，而是被硬生生“碾”进了深处，比之前最深的拳印还要深半寸！
“成了！”萧炎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刚才那一拳，斗气在绕行后重新汇聚，力道不仅没减，反而更加凝练，击中木桩的刹那，甚至能感觉到斗气顺着木纹往里“钻”。
萧辰拍了拍手，脸上露出笑意：“看来你比书上说的学得快。”
“这哪是书上说的，分明是你自己悟的！”萧炎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斗气流转图谱》我也看过，根本没写这么细！”
“看书嘛，总得举一反三。”萧辰避开他的手，弯腰去捡地上的树枝，“你想想，《八极崩》是玄阶斗技，讲究刚猛，但再刚猛的水流，遇到礁石也得绕着走，否则只会撞得粉身碎骨。斗气运转的秘诀，不在于‘硬’，而在于‘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不止《八极崩》，任何斗技都一样。上次看你练‘裂风步’，转弯时总爱用斗气硬刹，其实可以像猫爪沾地那样，用脚尖泄掉多余的力道，又快又稳——这个也是从书上看来的，《身法要义》里写的‘卸力式’。”
萧炎听得眼睛发亮，他确实在裂风步的转弯上犯愁，每次急转都会浪费不少斗气，还容易被对手抓住破绽。萧辰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像钥匙一样，打开了他卡在心头许久的难题。
“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萧炎又气又笑，“看的书跟我一样，怎么你就能看出这么多门道？”
“可能是我闲得慌吧。”萧辰把树枝扔进旁边的柴堆，“反正我斗气练得慢，不如多看看这些杂书，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随意，仿佛真的只是“闲得慌”。可萧炎知道，哪有什么“说不定”，萧辰看的每一本书，记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帮到自己。从退婚时的冷静解围，到炼药时的细节提醒，再到现在点破斗气运转的关窍……这个总是说自己“资质平平”的弟弟，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铺路。
“辰儿，”萧炎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等这次从云岚宗回来，我教你练《八极崩》吧？你的灵魂力那么强，要是斗气能跟上，肯定比我练得好。”
萧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还是算了吧，我这身子骨，经不起那折腾。再说了，有你在前面打，我在后面看看书，递递水，不是挺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萧炎却听出了话里的坚持。他知道萧辰性子倔，决定的事很难改，便不再勉强，只是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自己再强一些，一定要找到能让萧辰顺畅修炼斗气的方法，不能让他一直困在斗之气四段。
夜色渐浓，演武场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萧炎又开始练拳，这一次，拳风里少了几分急躁，多了几分沉稳，斗气在经脉里流转，像被驯服的河流，绕过关窍，汇聚成更强劲的力量。
萧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看着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晃动，手里无意识地转着那根树枝。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多，这些“闲聊”中的指点，不过是些皮毛。真正的修行之路，还得萧炎自己走。
但没关系。
就像斗气需要流转才能汇聚力量，兄弟之间，也需要这样彼此扶持，才能走得更远。他看不懂萧炎追求的巅峰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多看一点，多想一点，多提醒一点，就能让萧炎在这条路上，走得更稳一点。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萧炎收了拳，额上的汗少了，眼神却更亮了。萧辰站起身，递过毛巾：“差不多了，明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
“嗯。”萧炎接过毛巾，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说的那本《斗气流转图谱》，能不能借我看看？”
“在我床头呢，自己去拿。”萧辰转身往内院走，“看完记得放回原位，别给我弄皱了。”
“知道了！”
看着萧辰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萧炎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明天的云岚宗大选，绝不会轻松。但此刻，感受着体内顺畅流转的斗气，想着萧辰那些看似随意却精准的指点，他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有些帮助，不必轰轰烈烈，就像这漫漫长夜里的闲聊，一句点拨，便能照亮前路。而这份藏在“闲聊”里的情谊，比任何斗技都要坚固，比任何斗气都要温暖。
云岚宗的山风或许凛冽，但只要想到身后有这样一个人，再难的关，似乎也能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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