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宗大选的前五日，乌坦城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萧家演武场的青石地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拳印，最深处竟有半寸，边缘凝结着淡淡的斗气结晶——那是萧炎连日苦修留下的痕迹。
此刻，他正盘膝坐在演武场中央，双目紧闭，眉头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周身萦绕的淡青色斗气如同沸腾的开水，剧烈翻涌，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无形的壁垒。“还是不行……”萧炎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一拳砸在地上，震得碎石飞溅，“明明感觉斗师中期的门槛就在眼前，可每次冲击，斗气都会像撞到棉花上，软绵绵地泄了力！”
这已是他卡在斗师初期巅峰的第三天。距离云岚宗大选只剩五日，若是不能晋入中期，面对纳兰嫣然那些云岚宗内门弟子，胜算又要少几分。
“急什么？”一道清浅的声音从演武场边缘传来。萧辰抱着一摞书，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将最上面的一本《斗气凝旋详解》放在萧炎面前，“饭要一口一口吃，瓶颈要一点一点磨，你这恨不得一口吞下斗气海的架势，不卡才怪。”
萧炎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都像你，斗之气四段也能坐得住？”话虽带刺，语气里却没多少火气——这几日他烦躁时，也就萧辰敢在他面前说几句“风凉话”。
萧辰也不恼，翻开《斗气凝旋详解》，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看这里，‘斗师晋阶，不在气满，而在气顺’。你这几日光顾着用《焚诀》吞噬斗气，却忘了打磨斗气的纯度。就像装水的陶罐，里面全是沙子，就算装满了，倒出来的也不是清水。”
萧炎的目光落在书页上，眉头皱得更紧：“我用《焚诀》炼化的斗气，比寻常斗师精纯三倍，怎么会有杂质？”
“杂质未必是外来的。”萧辰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书页上的一根细尘，“你每次冲击瓶颈时，都想着‘必须突破’，这种执念本身，就是杂质。斗气受意念牵引，你越急躁，它越混乱，怎么可能顺顺当当凝聚成旋？”
他放下书，走到演武场边缘的水缸旁，舀起一瓢水，缓缓倒在地上：“你看这水流，遇到坑洼会绕，遇到石头会分，从不会硬闯，可最终总能汇入低处。斗气也一样，你越是逼着它冲击，它越会反弹。”
萧炎沉默了。他想起每次冲击瓶颈时，丹田处的斗气旋都会剧烈震颤，仿佛要炸开一般，确实带着一股“硬闯”的蛮横。可《焚诀》本就是霸道的功法，不逼自己一把，难道等着斗气自己涨上去？
“我知道你想说《焚诀》霸道。”萧辰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舀起一瓢水，这次却没有直接倒掉，而是手腕轻转，让水流在瓢中画出一个小小的漩涡，“霸道不等于蛮横。你看这漩涡，看似旋转得急，中心却是稳的。《焚诀》能吞噬斗气，却也能梳理斗气，你只学了它的‘吞’，没学会它的‘转’。”
他将水缓缓倒入水缸，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药老没教过你‘斗气自转’吗？就是让丹田的斗气旋自己转起来，不用你刻意催动，像磨盘一样，慢慢把斗气磨细、磨纯。等它转得够快、够稳了，突破瓶颈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萧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药老确实提过“斗气自转”，但只说是高阶斗师才需要掌握的技巧，让他现阶段专心积累斗气即可。他从未想过，这竟能用来突破瓶颈。
“你是说……”
“别问我对不对，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萧辰合上书本，抱在怀里，“反正你硬闯也闯不过去，不如换个法子。就像你走山路，前面被石头堵了，非要搬开它吗？绕条道不行？”
萧炎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水缸里渐渐平息的涟漪，心里忽然一动。他重新盘膝坐好，没有像往常一样疯狂催动《焚诀》吞噬天地灵气，而是闭上眼睛，试图回忆斗气旋自然转动的感觉。
起初很难。他习惯了主动掌控斗气，一旦放松意念，丹田处的斗气旋就像没了缰绳的野马，东倒西歪，甚至有溃散的迹象。萧炎耐着性子，按照萧辰说的“像磨盘”，用微弱的意念引导着斗气旋，让它以最慢的速度转动。
一息，两息，三息……
半个时辰后，萧炎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累的，是急的——斗气旋不仅没加快，反而转得更慢了，像是生了锈的磨盘。
“又不行？”萧辰的声音再次响起，手里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你这哪是‘引导’，分明是‘拽着’它转。磨盘要自己转才省力，你总往外拉，它能转得顺吗？”
萧炎睁开眼，有些泄气：“我控制不住……一放松，它就乱晃。”
“正常。”萧辰在他旁边坐下，咬了口苹果，“就像学骑车，刚开始总要摔几跤。你试试用呼吸带斗气转——吸气时，让斗气旋顺时针转半圈；呼气时，逆时针转半圈。把它和你的呼吸绑在一起，慢慢就顺了。”
萧炎半信半疑，依言调整呼吸。吸气时，意念随着气流沉入丹田，轻轻“推”了斗气旋一把；呼气时，再顺着气流“拉”它转半圈。这一次，斗气旋虽然依旧缓慢，却稳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东倒西歪。
“对，就是这样……别用力，跟着呼吸走……”萧辰的声音像带着魔力，不急不缓，“想象它是河里的漩涡，水流推着它转，不是你推着它转……”
夕阳的金辉透过演武场的梁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炎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胸膛起伏与斗气旋的转动越来越同步，原本焦躁的眼神也变得平静。萧辰坐在旁边，一边啃苹果，一边翻看着手里的《魔兽山脉草药图谱》，仿佛只是在陪他晒太阳。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悄然降临，演武场的灯亮起时，萧炎忽然轻轻“咦”了一声。他感觉到丹田处的斗气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稳，那些原本驳杂的斗气在旋转中被一点点“甩”了出去，剩下的部分变得愈发凝练，像融化的白银，流转间泛着温润的光泽。
“成了？”萧辰放下书，看向他。
萧炎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感受着斗气旋的变化。那层困扰了他三日的瓶颈，此刻竟像被温水泡软的纸，随着斗气旋的加速转动，隐隐透出松动的迹象。他没有急着冲击，只是维持着呼吸的节奏，让斗气旋按照自己的韵律转动——就像萧辰说的，磨盘转得够快了，自然能碾碎石头。
萧辰见他入定，便收拾好书本，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走到演武场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萧炎周身的淡青色斗气不再剧烈翻涌，而是像一层薄薄的光晕，安静地萦绕在他体表，与灯光交相辉映，透着一股圆融的气息。
“总算开窍了。”萧辰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斗气自转”是高阶技巧，也知道药老为何没教——这方法虽稳，却太慢，不符合《焚诀》霸道的特性，更不适合萧炎急于求成的性子。可越是急于求成，越容易卡在瓶颈，就像拉满的弓，绷得太紧反而容易断。
他能做的，不过是帮萧炎松松弦。
接下来的三日，萧炎像变了个人。不再疯狂挥拳，也不再急着吞噬斗气，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演武场中央，闭着眼睛，维持着呼吸与斗气旋的同步。偶尔起身活动，也只是慢悠悠地打几套基础拳架，动作舒缓，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流畅感。
萧家的人都觉得奇怪，连萧战都忍不住问萧辰：“炎儿这是怎么了？离大选只剩两天了，他怎么反倒松下来了？”
“爹，哥在磨斗气呢。”萧辰正在整理萧炎这几日换下的练功服，闻言头也没抬，“就像磨刀，光用力砍不行，还得慢慢磨，磨利了才好用。”
萧战将信将疑，却也没再打扰萧炎。
直到大选前一日清晨，演武场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劲的斗气波动！淡青色的斗气如同喷泉般从萧炎体内涌出，在他头顶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气旋，旋转间发出呼啸的风声，周围的天地灵气被疯狂卷入，融入气旋之中！
“突破了！”正在晨练的萧家族人惊呼起来。
萧炎缓缓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起身一拳轰出！这一拳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带着一种凝练到极致的穿透力，拳风过处，空气仿佛被撕裂，远处的木桩应声而断，断面光滑如镜——那是斗师中期才能达到的“劲透”境界！
“哈哈哈……”萧炎放声大笑，感受着体内奔腾却温顺的斗气，只觉得浑身舒畅。这三日的“慢”，竟比之前半个月的“急”更有用！
“看来‘磨盘’转得不错。”萧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提着两个刚热好的馒头，“突破了就赶紧吃点东西，下午还要去城主府登记，别迟到了。”
萧炎接过馒头，大口咬着，含糊道：“谢了啊……这次真得谢你。”
“谢我干嘛？”萧辰挑眉，“是你自己悟了。我不过是恰好看到那本书，恰好说了句话，恰好……”
“少来。”萧炎笑着打断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这‘恰好’，比谁都用心。”
萧辰笑了笑，没再反驳。阳光透过演武场的窗户，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萧炎看着远处初升的朝阳，握紧了拳头。斗师中期的实力，加上越发精纯的斗气，还有萧辰那些看似随意却精准的“点拨”，他有信心，在云岚宗大选上，不会再让任何人小觑！
而萧辰看着萧炎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心里也松了口气。瓶颈已破，接下来的路，该由萧炎自己去闯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萧炎：“这个带上。”里面是几张叠好的符篆，有预警符，有破障符，还有一张他新画的“轻身符”，能让身法快上三分。
“放心，丢不了。”萧炎把布包塞进怀里，拍了拍，“走，去城主府！”
两人并肩走出演武场，朝阳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眼神锐利，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一个步伐沉稳，藏着润物无声的细心。
云岚宗的山门已在眼前，而萧炎的剑，终于磨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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