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坦城的雨,总带着一股子黏腻的湿意。萧辰坐在窗边,看着雨丝斜斜地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桌案上摊着几张黄纸,旁边是一小罐研磨好的朱砂,还有一根削得极细的狼毫笔——这是他托药铺老板偷偷弄来的东西,寻常家族子弟绝不会碰这些“旁门左道”。
“又在捣鼓这些没用的?”萧炎推门进来时,带了一身雨气,看到桌案上的东西,忍不住皱眉,“还有三天就是云岚宗大选,你不抓紧修炼,弄这些符纸干嘛?”
萧辰头也没抬,用狼毫笔蘸了点朱砂,在黄纸上勾勒出一道扭曲的纹路:“这可不是没用的东西。你忘了上次在黑风坡,蒙力那伙人手里的‘爆炎符’?一张符纸炸出来的威力,堪比斗师的全力一击。”
萧炎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铁剑佣兵团那些人腰间挂着的黄色符篆,当时只当是装饰,现在想来,那些符篆上的纹路,倒和萧辰此刻画的有几分相似。“你是说……这东西能当武器用?”
“算不上武器,顶多是些辅助的小玩意儿。”萧辰笔下的纹路渐渐成形,像一条蜷缩的小蛇,“我这张是‘预警符’,一旦有斗师级别的气息靠近,符纸就会发烫,比你的感知要灵敏三倍。”
他将画好的符纸放在一旁阴干,又拿起一张新的黄纸:“云岚宗大选不只是比斗,听说还要进后山的试炼谷,里面岔路多,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多准备点这些东西,总能用上。”
萧炎凑过去细看,只见那张“预警符”上的朱砂纹路隐隐发亮,透着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那不是斗气,却比斗气更隐晦,更难捕捉。“这东西……怎么画出来的?”
“用灵魂力。”萧辰的笔尖悬在黄纸上,迟迟没有落下,眼神却变得异常专注,“符篆之道,靠的不是斗气,是灵魂力的精细操控。你看这道‘锁灵纹’,得一气呵成,中间断了哪怕一丝,符纸就废了。”
他手腕轻转,狼毫笔在纸上游走,朱砂留下的痕迹细如发丝,却带着一种力透纸背的韧性。萧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发现,萧辰的眼神比平时亮得多,仿佛那些复杂的纹路在他眼里,不是杂乱的线条,而是活的生灵。
“以前怎么没见你弄过这个?”萧炎拿起一张废掉的符纸,上面的纹路歪歪扭扭,显然是失败品。
“以前觉得没用。”萧辰的笔尖顿了顿,一滴朱砂落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红点,他叹了口气,把这张也归到废纸上,“但上次在魔兽山脉,看到佣兵用‘驱蛇符’避开二阶毒蟒,才知道这些东西有时候比斗气管用。”
他重新拿起一张黄纸,语气轻了些:“而且……药老说,我的灵魂力比常人强些,不练炼药,做点符篆总不算浪费。”
萧炎想起药老偶尔提过的“灵魂力天赋”,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萧辰的斗气修炼一直滞涩,却在这些偏门上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就像一颗被埋在土里的明珠,没在阳光下发光,却在暗处透出温润的光。
“需要帮忙吗?”萧炎拿起一张废纸,学着萧辰的样子比划,“比如……研墨?”
萧辰看了眼他那只握剑的大手,忍不住笑了:“还是算了吧,你一使劲,朱砂罐都得碎。”他指了指墙角的竹篓,“里面有晒干的艾草,帮我剪成小段,混合到朱砂里能增强符力,这个你总不会弄砸。”
萧炎闷哼一声,转身去剪艾草,却忍不住偷偷看萧辰画符。只见他手腕轻转,笔尖时而急如骤雨,时而缓如流水,每一笔都恰到好处,仿佛在纸上跳一支无声的舞。那些原本平淡的黄纸,在朱砂纹路的勾勒下,渐渐有了生气,隐隐透出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雨下了整整一天。等暮色漫进窗户时,桌案上已经摆了一小叠符纸——有能发出微光的“照明符”,有能让伤口快速凝血的“止血符”,还有几张画得格外复杂的,萧辰说叫“破障符”,能暂时削弱一阶魔兽的防御。
“够了吗?”萧炎看着那些符纸,心里莫名地踏实了些。
“差不多了。”萧辰将符纸分类收好,装进一个特制的木盒里,“预警符和破障符你带着,照明符和止血符我收着,万一走散了,也能各自有个照应。”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黄纸,递给萧炎:“这个单独收好,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萧炎展开一看,只见这张符纸上的纹路比其他的复杂百倍,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朱砂的颜色也深得多,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这是……”
“‘乱神符’。”萧辰的声音压得很低,“能扰乱斗师级别的灵魂力,让对方短暂失神。但副作用很大,用一次,这张符纸会彻底焚毁,还可能伤到自己的识海。”
萧炎的手指摩挲着那张符纸,能感觉到上面传来的微弱震颤,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沉睡。他郑重地叠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我知道了。”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一片清辉。萧辰收拾着桌案,忽然发现萧炎还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符纸发呆。
“怎么了?”
“没什么。”萧炎摇摇头,走到他身边,拿起一张“照明符”,借着月光细看,“就是觉得……你这些东西,比我的剑靠谱。”
萧辰笑了:“剑是用来杀敌的,符是用来保命的,都靠谱。”他拍了拍萧炎的肩膀,“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家族演武场合练,别迟到了。”
萧炎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住了:“辰儿,你说……云岚宗的人,会不会也用这些东西?”
“不知道。”萧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多准备点,总没错。”
萧炎走后,萧辰重新坐下,看着桌案上残留的朱砂痕迹,眼神渐渐沉了下来。他没告诉萧炎,制作这些符篆,尤其是那张“乱神符”,几乎耗尽了他近半个月的灵魂力储备。他的灵魂力虽强,却缺乏系统的修炼方法,每一次精细操控,都像是在走钢丝。
但他不后悔。
云岚宗大选,看似是一场公平的试炼,可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纳兰嫣然的骄傲,葛叶的阴鸷,还有那些隐藏在宗门光环下的暗流……萧炎的三年之约才刚刚开始,绝不能栽在这些看不见的陷阱里。
他拿起最后一张废符,借着月光,看着上面扭曲的纹路,忽然想起药老偶尔提及的“符篆三境”——初境画形,中境画气,高境画魂。他现在,大概连初境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依葫芦画瓢。
“慢慢来。”萧辰对着月光,轻轻呵出一口气,“总会有用的。”
夜色渐深,萧家的灯一盏盏灭了。只有萧辰的房间,还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光透过窗纸,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一个安静的剪影。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只能在斗之气四段徘徊的少年,正用一种最低调的方式,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着最周密的准备。那些不起眼的黄纸符篆,或许在高手眼里不值一提,却是他能为萧炎撑起的,最坚实的一片荫蔽。
三日后的云岚宗,山雨欲来。而此刻的乌坦城,已有一颗小小的石子,被悄悄投进了暗流涌动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