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录音棚那次见面后，顾明轩和莫青成的联系变得更自然了些。不再局限于每晚的语音，有时莫青成休息，会发来一张医院后花园的照片，说“今天的玉兰开得很好”；顾明轩写完一段满意的旋律，也会随手录下来发给对方，附一句“听听看，像不像你说的冰镇酸梅汤？”

默契在无声中滋长，像藤蔓悄悄缠绕上彼此的生活。直到顾明轩接到一个古风动画的配乐邀约，其中有段关键剧情需要一段配音念白，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莫青成。

“青磁老师，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空？”顾明轩在微信里敲下这句话时，指尖有些发烫，“我这边有段念白，觉得……很适合您的声音。”

消息发出去没几分钟，莫青成就回了过来：“可以，发我看看。”

顾明轩连忙把动画脚本和自己构思的配乐片段传过去，心脏像揣了只小兔子，既期待又忐忑。他担心自己的旋律撑不起对方的声音，又怕这段合作太过仓促，破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

“旋律很贴合剧情。”莫青成很快回复，“念白的情绪和节奏，我大概有想法了。明天下午有空吗？来完美配音的录音棚？”

顾明轩几乎是秒回：“有空！”

挂了微信，他对着钢琴坐了一下午，把那段旋律反复打磨，连每个音符的时长都调整到极致，像在准备一场重要的演出。

第二天下午，顾明轩提前半小时到了录音棚。莫青成已经在了，正坐在录音室里看脚本，耳机挂在脖子上，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像是在找语感。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把白衬衫染成了浅金色。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对顾明轩笑了笑：“来了？”

“嗯。”顾明轩把乐谱放在调音台旁，“您看脚本，有哪里觉得不合适的吗？”

“没有，写得很细腻。”莫青成把脚本递给他，“尤其是这句‘山月不知心底事，斜照空庭影自怜’，很有画面感。”

他念出那句台词时，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古风的韵味，尾音轻轻扬起，像山月洒下的清辉，落在空庭的影子上。顾明轩的心轻轻一颤，仿佛真的看到了脚本里那个独守空庭的角色，眉眼间藏着化不开的孤寂。

“我就是想突出这种……克制的难过。”顾明轩解释道，“所以旋律用了降B调，钢琴为主，加了点箫声衬底。”

“我明白。”莫青成点点头，戴上耳机，“那我们试试？”

顾明轩在调音台旁坐定，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钢琴声缓缓流淌出来，像月光漫过石阶，带着淡淡的凉意。箫声偶尔穿插其中，像远处传来的叹息。莫青成对着麦克风，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角色里。

当旋律走到转折点时，他开口了。

“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会带我去看江南的春水……”

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没有刻意的悲戚，却能听出藏在字句里的怅惘，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心上。顾明轩握着鼠标的手指停住了，目光落在录音室里那个专注的身影上，忘了自己原本想提醒他哪里该放慢节奏。

他忽然想起莫青成描述食物时的样子，也是这样专注，这样善于捕捉细微的情绪——番茄炒出沙的绵密，鸡蛋在汤里浮起的轻盈，都被他用声音赋予了生命。而此刻，他把这种细腻，完全倾注在了角色的声音里。

一段念白结束，录音室里只剩下钢琴的尾音在回荡。莫青成摘下耳机，看向顾明轩：“怎么样？感觉有点紧。”

“不，很好。”顾明轩回过神，声音有些发哑，“就是……比我想象中更动人。”

莫青成的嘴角弯了弯：“那再来一次？我调整下气息。”

“好。”

第二次录制，莫青成明显放松了许多。他和着旋律的节奏，语速时快时慢，像在和钢琴对话。当念到“山月不知心底事”时，他特意放慢了语速，尾音拖得很长，带着点无奈的叹息，恰好和钢琴的长音重合，像两滴雨落在同一片水洼里，漾开相同的涟漪。

顾明轩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有提前和莫青成说过长音的处理，可对方就像能读懂他的旋律一样，用声音完美地接住了那个音符。这种默契，比任何语言都更让人心动。

录制结束后，莫青成走出录音室，额角带着一层薄汗。顾明轩递给他一瓶水，目光里带着由衷的赞叹：“您怎么知道……那里要放慢的？”

“你的旋律告诉我的。”莫青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钢琴的长音落得很轻，像在等一个回应，我就想，或许角色在这里，也该停一停，让山月好好看看他的心事。”

顾明轩愣住了。

原来最好的合作，不是一方迁就另一方，而是彼此能听懂对方藏在作品里的心意。他的旋律，他的配音，就像钥匙和锁，轻轻一转，就打开了通往同一个世界的门。

“我把刚才的片段合成一下？”顾明轩说。

“好。”

他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把配音和旋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莫青成站在旁边看着，偶尔说一句“这里的音量可以再低一点”“箫声和人声稍微错开半拍，会不会更有层次感”，每次都说到点子上。

夕阳西下时，成品终于出来了。

两人靠在调音台旁，一起听着那段融合了旋律与配音的片段。钢琴声温柔，箫声怅惘，莫青成的声音像一条安静的河，载着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缓缓流淌。

“真好。”顾明轩轻声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是你的旋律好。”莫青成侧过头看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睫毛上，“给了声音一个很好的家。”

顾明轩的脸颊有些发烫，他转过头，正好对上莫青成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医生的冷静，也没有了配音时的角色滤镜，只有纯粹的温柔，像此刻窗外的夕阳，温暖而不刺眼。

“下次……”顾明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下次我写首完整的歌，您能来配念白吗？”

“好啊。”莫青成答应得很爽快，嘴角带着笑意，“只要你愿意写。”

离开录音棚时，暮色已经浓了。晚风带着点凉意，吹起顾明轩额前的碎发。他回头看了一眼，莫青成还站在门口，对着他挥手。

旋律与配音的初遇，像一场恰到好处的雨，落在了彼此的心上。顾明轩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有很多个音符，很多段台词，等着他们一起，谱写成更动人的篇章。而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发芽，带着旋律的温柔，和配音的温度，向着那个身影，慢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