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的那个晚上，顾明轩失眠了。

“我认识。”锖青磁那句平静的承认，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原来那些若有似无的重合，那些让他反复琢磨的细节，都不是错觉。

莫青成和锖青磁，这两个名字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关联？

接下来的几天，顾明轩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作曲时，指尖划过琴键，弹出的音符总带着点心神不宁的跳跃；做饭时，按照锖青磁说的步骤切菜下锅，目光却会不自觉地飘向手机，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头像亮起。

他没有再追问，锖青磁也没有再多说。两人依旧在每晚十点准时连线，只是聊天的内容里，多了些心照不宣的留白。

锖青磁开始讲一些更复杂的菜式，比如佛跳墙的层层食材如何搭配，才能炖出醇厚而不腻的汤；比如龙井虾仁要用明前的嫩芽，虾仁要浆得恰到好处，才能吃出茶的清香和虾的鲜甜。他描述得愈发细致，仿佛就在顾明轩眼前烹饪，连蒸汽氤氲的样子都清晰可辨。

顾明轩听得格外认真，不仅是为了记下那些做菜的步骤，更是想从那温润的声线里，捕捉到更多属于“莫青成”的痕迹。他会刻意提起医院的话题，说“今天路过医院门口，闻到消毒水味居然觉得有点亲切”，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轻笑声，猜测着莫青成此刻是不是刚结束一台手术，正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放松。

“医院的味道确实特别。”锖青磁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但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说明那里总有人在努力让别人好起来。”

这话像极了莫青成会说的话——冷静，理性，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温度。顾明轩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轻声问：“您……是不是也经常闻到？”

“嗯，偶尔。”对方的回答很简短，没有多余的解释。

顾明轩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有些答案需要等，等那个约定好的周六，等推开完美配音录音棚大门的那一刻。

等待的日子里，他把那首《致青磁》的雏形慢慢完善。旋律里融入了香菇滑鸡粥的温润，番茄鸡蛋面的明快，还有阳春面的清简，像把这些日子的点滴都编织进了音符里。弹奏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锖青磁描述食物时的语气，想起莫青成查房时专注的眼神，心里又暖又痒，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

周五晚上，顾声来看他，一眼就看到了钢琴上摊开的乐谱。

“哥，这是新写的曲子？叫《致青磁》？”顾声拿起乐谱翻了翻，眼睛亮晶晶的，“是给锖青磁大大的吗？哇，听起来好温柔！”

顾明轩点点头，脸上有点热：“还没写完，想等……等见到他再说。”

“明天就要见啦！”顾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狡黠，“悄悄姐跟我说，莫医生明天也会去录音棚哦。”

顾明轩的心猛地一跳：“真的？”

“当然啦，”顾声凑近他，压低声音，“我还听悄悄姐说，莫医生跟锖青磁大大关系特别好，经常一起讨论配音呢。哥，你说他们会不会……”

她的话没说完，但眼里的期待已经说明了一切。顾明轩看着妹妹促狭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心里的好奇却像被添了把火，烧得更旺了。

周六下午，顾明轩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出门。他穿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对着镜子整理了很久的衣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录音棚在一栋老写字楼里，楼道里贴着各种配音工作室的海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顾明轩按照锖青磁给的地址，找到了“完美配音”的门牌。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热闹的说话声，夹杂着偶尔响起的配音片段，像个藏着无数声音秘密的宝库。

顾明轩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很大，被隔音板隔成了几个小区域。靠窗的位置围着一群人，正对着麦克风说笑，大概是在录什么轻松的节目。角落里，有人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顾明轩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刚有点失落，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喊他：“是顾明轩先生吗？”

一个穿着粉色卫衣的女孩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我是沐沐，青磁大大让我等你呢，他在录音室里，马上就好。”

“谢谢你。”顾明轩点点头，跟着沐沐往里面走。

路过一个敞开的录音室时，他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个人，背对着门口，戴着耳机坐在录音设备前，身形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清晰——和他记忆里莫青成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顾明轩的心跳瞬间加速，脚步也停了下来。

沐沐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说：“那就是青磁大大啦，正在录一段旁白，马上就好。”

顾明轩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背影。录音室里很安静，只能隐约听到从耳机里漏出来的声音片段，低沉，温润，正是他听了无数个夜晚的锖青磁的声线。

他看着那人微微侧头，对着麦克风说话的样子，看着他偶尔抬手调整耳机的动作，心里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肯定。

就在这时，录音室里的人似乎录完了一段，摘下耳机，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镜片后的目光沉静依旧，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莫青成。

他穿着白衬衫，没有穿白大褂，少了几分医生的疏离，多了几分温和。看到顾明轩，他站起身，走出录音室，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来了？”

就是这个声音。

和查房时沉稳的叮嘱一样，和深夜里描述食物的温柔声线一样，是莫青成，也是锖青磁。

顾明轩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里像有无数个音符在跳跃，乱成一团，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雀跃。那些藏在声音里的好奇，那些反复琢磨的细节，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莫青成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乐谱上：“这是……给我的？”

顾明轩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乐谱，又抬头看向他，看着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忽然笑了。

“是。”他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了许多，“给你的，莫医生……不，青磁老师。”

周围的喧闹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淡淡的空气，和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彼此的熟悉气息。藏在声音里的好奇，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温柔的真相。而那些由声音开始的故事，才刚刚要写下最动人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