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慈宁宫出来,上官瑾没有坐轿,只让檀香撑着伞,主仆二人沉默地走在覆着薄雪的宫道上。寒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冰冷刺骨,她却觉得这样能让自己更清醒些。
转过一处宫墙,前方不远便是通往她所居偏殿的月洞门。就在此时,一道玄色身影从另一条岔路走来,正好挡在了月洞门前。
沈御似乎也是刚从某个地方出来,肩上落了些未化的雪花。他看到上官瑾,脚步微顿,随即径直走了过来。
檀香下意识想上前,被上官瑾抬手止住。
沈御在距她三步远处停下,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眼圈微红的脸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情绪。
“公主。”他拱手,声音依旧清冷。
“沈都督。”上官瑾微微颔首,语气疏离客气,“若无要事,本公主先行一步。”说着,便要绕过他。
“公主请留步。”沈御身形未动,却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上官瑾蹙眉,抬眼看他,带着明显的不悦:“沈都督这是何意?”
沈御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却只是问道:“公主这几日……似乎心神不宁,可是有心事?”
他问得直接,语气却算不上关切,更像是一种基于观察的确认。
上官瑾心头一跳,随即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与委屈。他凭什么来问?以什么立场来问?是盟友的“关心”,还是别的什么?
“都督多虑了。”她别开眼,看向远处覆雪的琉璃瓦,“本公主很好。若无他事,还请都督让开。”
沈御没有让开,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强装的平静。半晌,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迟疑的语气:
“你……当真要成婚?”
这句话问得突兀,甚至有些逾越。上官瑾猛地愣住,倏然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光里。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是听说了什么,还是……他也像旁人一样,在揣测她的意图?
心绪纷乱如麻,那被太后刚刚“斩断”的情丝,似乎又因他这一问而隐隐抽痛。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更不想泄露心底半分真实情绪。
于是,她扬起下巴,唇边扯出一抹近乎挑衅的、冰冷的笑意,反问道:“是又如何?沈都督莫非连本公主的婚事,也要过问?”
她的语气带着刺,像只竖起尖刺保护自己的小兽。
沈御看着她,那冰冷疏离的笑意,那带着刺的话语,让他眸色陡然沉了沉,如同被冰雪覆盖的寒潭。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了一瞬。
他没有回答。
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复杂难辨,仿佛有千言万语,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侧身,让开了道路。
再未多说一个字,转身,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细雪与宫墙的阴影之中,留下一个孤峭而决绝的背影。
上官瑾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脸上的冰冷笑意早已维持不住,只剩下怔忪与一片空茫。寒风卷着雪沫扑在脸上,冰冷刺骨,却不及心底蓦然涌上的那股空落与寒意。
檀香担忧地轻唤:“殿下……”
上官瑾回过神,拢了拢披风,声音低哑:“走吧。”
主仆二人走入月洞门,将身后那片风雪和那个已然离去的身影,一并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