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太后见上官瑾气色渐复,便想着法子让她散心。恰逢御花园丹桂盛开,香气袭人,太后便设了个小宴,只请了几位年纪相仿、性情相对温和的公主、郡主作陪。
宴设在水榭,清风徐来,桂香浮动。上官瑾穿了身浅碧色绣银线桂花的襦裙,簪了朵新鲜的淡黄木樨,清丽脱俗。她坐在太后下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应对得体,只是比起从前,少了那份跳脱鲜活。
几位姐妹倒也识趣,只聊些衣裳首饰、花鸟鱼虫的闲话。八公主上官玥也在列,自上次慈宁宫前碰了软钉子后,她面对上官瑾时明显收敛许多,虽不热络,倒也客气。
宴至一半,太后被皇后请去商议重阳节事宜,留下年轻女孩们自便。
太后一走,气氛稍微活络些。安阳郡主,太后的娘家侄孙女,性子活泼,凑到上官瑾身边小声道:“十三姐姐,你听说了吗?朝里最近那位风头正劲的沈都督。”
上官瑾心头微动,面上不动声色,拈了块桂花糕:“略有耳闻。怎么了?”
“我父亲前日在家说起,可吓人了。”安阳郡主压低声音,“说他办案子六亲不认,手段厉害得很,好几个大官都栽他手里了。前些天晚上还有人刺杀他呢,结果刺客全折了,他自己一点事没有!都说他……煞气重。”
旁边一位公主插嘴:“我也听母妃提过,说这人年纪轻轻,阴沉得很,在朝上都不怎么说话,怪怕人的。”
上官玥轻笑一声,语气有些微妙:“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臣子。倒是十三妹,如今在慈宁宫,消息定然比我们灵通,可知这位沈都督,究竟是何等人物?”
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聚向上官瑾。
上官瑾慢慢咽下糕点,用丝帕拭了拭嘴角,抬眼时,眸色清亮平静:“妹妹久居深宫,养病不出,哪有什么灵通消息。不过是听皇祖母偶尔提两句,说父皇为吏治烦心,幸得几位能臣分忧罢了。至于沈都督具体如何,妹妹未曾得见,岂敢妄言?”
她四两拨千斤,将问题推了回去,既不露怯,也不多言。
安阳郡主吐吐舌头:“也是,那种人物,跟我们有什么相干。还是说说重阳节出宫登高的事儿吧……”
话题被岔开,上官瑾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热气掩去眼底的深思。刺杀?无恙?母妃的叮嘱言犹在耳。这个沈御,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又坐了一盏茶功夫,上官瑾借口更衣,带着檀香离席,在水榭外的回廊缓缓散步。
秋阳暖煦,池中残荷亭亭。她正望着水面出神,忽听不远处假山后传来压低的对话声,似是两个小宦官在偷懒闲谈。
“……真不得了,听说那晚刺客有七八个,全是好手,沈都督一个人就全料理了!”
“何止!韩统领私下说,大人根本没用全力,就跟……就跟玩儿似的。”
“啧,难怪陛下看重。不过这位爷也真敢得罪人,我听说好些大人都恨他入骨呢。”
“那有什么办法?人家手里有真章,陛下信他。不过话说回来,沈都督模样生得可真俊,就是太冷,上次我送文书,被他看了一眼,腿都软了……”
声音渐远。
上官瑾立在原地,秋风吹动她鬓边碎发。一个人,对付七八个好手?母妃说他“非池中物”,恐怕还是说得轻了。
这朝廷,这后宫,因为这个人的出现,正在掀起怎样的暗涌?而母妃的离去,与这些涌动,是否有着隐秘的关联?
她拢了拢衣袖,感觉秋意似乎更凉了些。
回慈宁宫的路上,她状似无意地问檀香:“重阳宫宴,听说比往年隆重,朝臣都会携眷参加?”
檀香点头:“是呢殿下,听说几位新晋的年轻将领、都督也会来,太后娘娘还说,让您也好好打扮,散散心。”
上官瑾“嗯”了一声,望向宫道尽头巍峨的殿宇。
沈御……会来吗?
她忽然有种莫名的预感,那片笼罩在朝廷上空的沉沉山雨,或许很快,就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波及到她这片看似受庇的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