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音

唐玄跟着孙悟空走进水帘洞，洞内水汽氤氲，石桌石凳上还沾着细碎的水珠，却半点不显得阴冷。他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孙悟空后脑勺那圈柔软的金毛上，心里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一个念头反复翻腾——要不要告诉师父，他明天就会被唐三藏带上金箍？

那金箍是观音菩萨所赠，专克孙悟空的顽劣，一旦戴上，再无挣脱可能，日后紧箍咒响起，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唐玄一想到孙悟空疼得满地打滚的模样，心就揪得发紧，可他又怕，怕自己说了，会打乱这西游的命数，更怕孙悟空会因此迁怒于他，甚至赶他走。

“你杵在那儿做什么？”孙悟空忽然回头，金箍棒斜斜扛在肩上，眼底带着几分疑惑。他方才就觉得这凡童有些不对劲，一路上魂不守舍，这会儿进了洞，更是盯着他的后背发呆，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唐玄猛地回神，慌忙低下头，声音有些发虚：“没、没什么，就是觉得水帘洞……真好看。”他不敢抬头，怕自己眼里的慌乱会被孙悟空看穿，更不敢将心里的担忧说出口——他太怕失去这份能留在偶像身边的机会了。

可他不知道，孙悟空此刻心里正翻着另一番波澜。方才唐玄那声“师父”在他耳边落下时，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师傅（唐三藏）第一次和俺见面，怕不是就想着算计俺吧？当年五行山下，师傅看似慈悲为怀，将他救出，可转头就骗他戴上了那劳什子金箍，说到底，不就是怕他不服管教，用这东西拿捏他么？

孙悟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箍棒上的纹路，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活了几百年，最恨的就是被人算计，若不是后来相处久了，知道师傅本性不坏，又有西天取经的大义在前，他当年未必会心甘情愿受那紧箍咒的束缚。

就在这时，唐玄心里那番纠结又清晰地传到了孙悟空耳中——“师父明天就要遇到唐三藏了，那金箍一戴，往后就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了……我要是说了，师父会不会生气？可不说，我看着师父受苦，心里又难受……”

孙悟空浑身一僵，猛地看向唐玄。他竟能听到这凡童的心声？！

唐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地问：“师、师父，您怎么了？”他以为是自己的慌乱露了馅，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孙悟空却没立刻说话，他盯着唐玄，眉头微微蹙起。方才那心声里的“唐三藏”“金箍”“明天”，像一颗颗石子投进他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他知道自己明日会遇到师傅（唐三藏），这是观音菩萨早有明示的，可这凡童怎么会知道“金箍”的事？还知道是明天？

“你……”孙悟空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沉了几分，“你怎么知道俺明天会遇到师傅（唐三藏）？还知道金箍的事？”他没有直接点破自己能听到心声，而是想看看这凡童会如何回答——这小子，怕不是来历不简单。

唐玄彻底慌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里的想法竟然被孙悟空知道了！是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还是师父有什么神通，能看透人心？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我、我……我是……”

孙悟空看着他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里的疑虑倒消了几分。这凡童眼底的慌乱和担忧不似作假，不像是故意来挑拨他和师傅（唐三藏）关系的。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走到石桌旁坐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吧，把你知道的，都跟俺说说。”

他能听到这凡童的心声，自然知道唐玄没有恶意，反而还在为他担心。既然这凡童知道未来的事，那或许，他能从这凡童口中，弄明白一些当年没看清的事，也能早做些准备——总不能再像前世那样，稀里糊涂就被人算计了去。

唐玄愣了愣，见孙悟空神色缓和了些，才小心翼翼地走到石凳旁坐下，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慢慢开口：“我……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在我们那里，有一本书，写的就是您西天取经的事……书里说，明天您遇到唐三藏后，他会骗您戴上金箍，那金箍是观音菩萨给的，专门用来约束您……”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孙悟空的神色，见他没有发怒，才敢继续往下说，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金箍、紧箍咒，还有日后取经路上的种种磨难，都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

孙悟空静静地听着，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眼底的情绪变幻不定。有震惊，有恼怒，也有几分了然。原来当年师傅（唐三藏）并非无意，而是早有安排；原来他这一路取经，竟有这么多早已注定的磨难。

“这么说，那金箍，俺明天是非戴不可了？”孙悟空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唐玄心里一紧，连忙摇头：“不是的！我觉得，或许有办法可以……”

“罢了。”孙悟空抬手打断他，眼底的冷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命数这东西，俺当年就不信，如今也一样。就算明天真要戴那金箍，俺也认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唐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这凡童，倒也算对俺一片真心，往后，就跟着俺吧。”

他能听到唐玄的心声，知道这凡童满心都是为他着想，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总比那些心怀鬼胎的妖魔鬼怪强。至于那金箍，他倒要看看，明日师傅（唐三藏）还能不能像前世那样，轻易就骗他戴上。

唐玄愣住了，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眶瞬间红了。他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孙悟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愿意让他继续跟着。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谢谢师父！我一定会好好跟着您，绝不拖您后腿！”

孙悟空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或许，这趟重新开始的取经路，有这么个能为他担忧、还能让他听到心声的凡童在身边，也不算太糟。他拿起石桌上的野果，扔给唐玄一个：“吃吧，明天还要赶路，养足精神。”

唐玄接住野果，用力咬了一口，甜美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心里更是甜得发慌。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留在了偶像身边，还成了唯一知道他未来命运，能为他担忧、为他着想的人。而他更期待着，或许有了他的提醒，师父明天能避开那金箍的束缚，能真正自由自在地走在这西游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