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斋那扇通往废弃杂物房的锈锁,在小燕子手里那把偷来的钥匙下,“咔哒”一声,弹开了。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扑面而来。
杂物房里堆满了破旧的桌椅、损坏的宫灯、蒙尘的布匹,角落里蛛网密布。
小燕子眼睛却亮得像发现了宝藏。
她拉着紫薇,不顾灰尘蛛网,径直钻到屋子最深处。
那里,墙角有一个半人高的、用破烂草席和木板虚掩着的洞口,黑黢黢的,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流动,带着地底特有的阴湿气味。
“看!就是这儿!”
小燕子压低声音,难掩兴奋。
“我小时候……在民间听老人说过,这种老宫殿下面,常有排雨水污水的暗沟,四通八达,有的能通到宫外护城河,这里肯定也是。”
紫薇捂着口鼻,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心脏狂跳,一半是恐惧,一半是被这疯狂计划点燃的、病态的希冀。
“可是……下面什么样?有多深?能不能走人?万一……万一是个死胡同,或者塌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燕子已经蹲下身,用手去扒拉洞口的木板。
“金锁,把那个破灯笼点上!我们看看!”
金锁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哆哆嗦嗦地找出火折子,点亮了一盏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只剩半截蜡烛的破灯笼。
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洞口下方——那是一个倾斜向下的砖石通道,狭窄,布满滑腻的青苔和污垢,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方。
一股更明显的、带着土腥和腐朽味道的冷风,从深处幽幽吹上来。
紫薇只看了一眼,腿就软了。
这哪里是路,简直是通往地府的鬼道!
“小燕子,这不行……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下面有多长,会不会有岔路,能不能通气……万一困在里面……”
紫薇的声音带着哭腔。
“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小燕子回头,脸上沾了灰,眼神却异常坚定。
“紫薇,你想想,我们现在和等死有什么区别?每天对着四面墙,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皇阿玛会不会哪天想起我们就砍了我们的头,我小燕子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意死在这个金笼子里!”
她顿了顿,看着紫薇苍白的脸,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
“紫薇,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爹吗?不是一直想堂堂正正做回夏雨荷的女儿吗?留在这里,永远没机会!出去了,天涯海角,我们想办法,总能找到一条活路,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帮你认回爹!”
认回爹……这个念头像最后一把火,烧毁了紫薇心中仅存的理智藩篱。
是啊,留在宫里,以皇上现在对她的厌恶,认亲更是痴人说梦。
出去……虽然渺茫,虽然危险,但至少有一线希望,至少是自由的!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充满霉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片孤注一掷的决绝。
“好……我们走。但得计划周全。下面情况不明,我们需要绳子、需要更多照明、需要干粮和水、需要换掉这身衣裳……还有,得选一个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时候。”
小燕子见紫薇终于同意,大喜过望,一把抱住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跟我一起,东西我来想办法,时辰……就定在三天后的祭灶日,到时候宫里忙乱,各处看守也会松懈!”
两个被困绝境的少女,开始秘密地筹备起这场异想天开的逃亡。
她们利用每日送来的粗糙饭食省下一些干硬的饼子,偷偷藏起。
紫薇找出以前宫女穿的旧衣,小心改小。
金锁则被严令守在门口把风,主仆三人活在一种极度紧张又亢奋的状态里,连夜里说梦话都小心翼翼。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永琪那边,也正因为无法传递消息而焦虑万分,并酝酿着另一个救援计划。
他通过那个御马监的老太监,不仅准备了银钱衣物,还搞到了一张极其简略的标注了京畿附近几个隐秘村落和联络点的草图。
那是他早年随皇阿玛秋狝时,无意中从某个退役老兵那里听来的,可以暂时藏身的安全屋。
他找不到机会送给小燕子,心急如焚,最后竟决定亲自涉险。
他计划在祭灶当晚,宫中各处忙于祭祀、人员往来杂乱时,借口醉酒或不适,从宴席上溜出来,换上便装,带着东西直接去漱芳斋附近接应。
他天真地以为,凭着自己皇子的身份和对宫中地形的熟悉,总能找到机会见小燕子一面,把东西给她,或者……干脆带她暂时离开那个囚笼。
这是一个比小燕子的地沟逃亡计划更加莽撞、更加不计后果的念头。
恋爱脑彻底烧毁了永琪的判断力,他满心只想着小燕子的安危,完全忽略了此举可能带来的塌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