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康此时如同被架在火上烤。
皇上的密旨、御史的奏折、勋贵的猜忌,让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派出的灰影子确实找到了一些线索,蒙丹和含香似乎并未远遁,反而在京城西南方向的贫民区与通往山西的官道之间若隐若现。
但每次即将摸到踪迹,总会遇到不明势力的干扰,或是线索诡异地断掉。
更让他心惊的是,粘杆处的人像鬼影一样跟着他。
他察觉到了,却不敢有任何异动,只能更加卖力地追查,将一些无关痛痒,但能显示他尽心竭力的发现及时上报,同时将砖窑现场和贵人出关的疑点,小心翼翼地引向了他选定的那个勋贵方向,借由几个江湖朋友之口,让一些模糊的传闻,飘进了粘杆处的耳朵。
这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跳多久。
而真正的漩涡中心,含香与蒙丹,正经历着比死亡更痛苦的煎熬。
他们并未能顺利汇合。
蒙丹那夜摆脱追兵后,赶到土地庙,只找到含香留下的一小片撕下的衣角和一串指向另一个方向的脚印。
含香似乎等不及,或者遇到了什么情况,离开了。
蒙丹发疯般地寻找,却一次次扑空。
含香确实离开了土地庙,因为她在等待时,似乎听到附近有官兵搜捕的声音,惊慌之下,朝着蒙丹可能来的反方向盲目逃跑。
一个从未独自在陌生环境生存过的异族女子,身无分文,语言半通不通,很快就在京郊复杂的村落和山林间迷失了方向。
她躲过一波波搜山的官兵,啃过雪,吃过不知名的野果,脚上的绣鞋早已磨破,衣衫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
曾经身带异香、引蝶起舞的香妃,如今蓬头垢面,身上只剩污垢和恐惧的气味。
最可怕的是孤独和绝望,它们比饥饿寒冷更甚地啃噬着她的意志。
她不知道蒙丹是生是死,不知道前路在何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几次险些被巡乡的差役发现,都是凭着本能和最后一点力气躲过。
她藏身在一个废弃的炭窑里,瑟瑟发抖地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和隐约的狗吠,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麻木。
而蒙丹,在连续数日寻找无果后,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不再隐蔽,反而故意在几个关键的路口,袭击了小股的官兵,夺了马匹和干粮,然后朝着山西方向狂奔。
他要制造一个香妃已随他逃往关外的假象,将大部分追兵引开,为可能还在京畿附近某处躲藏的含香,争取一线生机。
他知道这几乎是送死,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保护含香的办法。
果然,福尔康和九门提督的注意力,立刻被这支猖狂逃窜的回部悍匪吸引,大队精锐人马沿着蒙丹留下的痕迹穷追不舍。
京城周边的搜捕压力,为之一松。
消息传回宫中,乾隆闻听蒙丹悍勇,竟连伤官兵夺路而逃,怒不可遏,连下严旨催促。
而福尔康在全力追剿蒙丹的同时,心中却疑窦更深:蒙丹为何突然如此高调?不像逃命,倒像是故意吸引注意力?含香呢?
这个疑问,他没有上报。
他隐约觉得,含香的失踪,可能比落网,对他更有利。
就在这各方势力被宫外追捕牵动心神之际,漱芳斋内,小燕子在一次送饭老嬷嬷例行检查时,趁其不备,猛地从她腰间拽下了一把钥匙,那是通往后院一小片废弃杂物房的钥匙。
老嬷嬷大惊失色要抢回,被小燕子一把推开。紫薇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帮着将吓呆的老嬷嬷扶住,连声道歉,又将身上最后一点首饰塞过去,低声哀求。
老嬷嬷看着手里的金簪,又看看眼神凶狠的小燕子,最终选择了沉默,只是日后检查得更严,送的饭食也更粗糙了。
小燕子握着那把冰凉的钥匙,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
她凑到紫薇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紫薇,我们不能在这儿等死……我打听到了,那个杂物房有条老旧的排水沟,好像……能通到外面很远的地方。我们得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紫薇骇然望着她,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
离开吗,可这是私逃出宫,是比帮助含香严重百倍的大罪。
“小燕子你疯了吗?这怎么可能,外面全是侍卫,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小燕子眼中闪着孤注一掷的光。
“我不管,咱们去找柳青柳红,去找蒙丹含香,去哪里都比在这里被关到死强,紫薇,你难道真想在这里抄一辈子书,然后哪天被皇阿玛想起来,拖出去砍头吗?”
“可是……”
小燕子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没有可是,紫薇,我们是一起的,你忘了我们结拜的时候说过什么了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就是最难的时候,你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
紫薇看着小燕子眼中不顾一切的火焰,那火焰曾经温暖过她,也一次次将她拖入险境。
这一次,是彻底的深渊。
她想拒绝,想劝阻,但心底那丝对自由的渴望,对眼下处境的恐惧,以及对小燕子最后的一点依赖和情谊,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泥沼。
她张了张嘴,没能立刻说出反对的话。
她的沉默,在小燕子眼中,成了默许。
她们不知道,永琪在绝望的担忧中,也正被自己恋爱脑的冲动驱使着,试图用另一种方式拯救小燕子,他通过一个曾受他大恩、如今在御马监当差的老太监,开始偷偷准备一些宫外用的银钱和普通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