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斋成了精致的囚笼。
门口的侍卫换成了乾隆亲指的正黄旗精锐,个个目不斜视,如同铁塔般杵着,连只苍蝇飞过的轨迹都要被目光刮一遍。
每日的饭食不再由小太监殷勤送入,而是由一个沉默的老嬷嬷拎着食盒进来。
放下后检查一遍屋内可有异样,再一言不发地离开。
头几天,小燕子还能梗着脖子对那老嬷嬷嚷嚷。
“看什么看,没见过格格啊,我要见皇阿玛,我要见永琪!”
老嬷嬷眼皮都不抬,查完就走。
小燕子气得砸了两次碗,碎片立刻被收走,下一顿送来的就成了摔不破的木碗木筷。
紫薇起初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她拉着小燕子,试图继续抄写《女诫》。
“小燕子,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抄书是老佛爷的惩罚,也是我们的态度。”
是的,太后觉得这个小燕子实在太过粗鄙,没有格格应有的样子,罚她抄书学习了。
紫薇将笔塞进小燕子手里,自己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微颤。
“抄什么抄!”
小燕子一把推开纸笔,墨汁溅了紫薇一手。
“皇阿玛都不要我们了,老佛爷也认为我们是祸害!抄这些破字有什么用?”
她焦躁地在屋里打转,如同一只困兽。
“含香不知道怎么样了……蒙丹有没有找到她……尔康他……他会不会有事?”
提到尔康,紫薇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日养心殿上,尔康那句“随口说过几句”和“罪该万死”,将她试图营造的无心之失彻底钉死,也将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她不是不明白这是弃车保帅,但明白不代表不心寒。
往日那些温言软语、信誓旦旦,在皇权怒火面前,脆弱得像阳光下的露水。
“尔康……”
紫薇喃喃,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猛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不,不能想。
现在不是怨的时候。
她看向小燕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可靠。
“小燕子,你听我说,含香的事,我们真的不能再管了,也管不了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俩必须好好的,不能再出任何差错,皇上……皇上毕竟是我们的阿玛,等这阵气过去了,我们好好认错,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小燕子猛地转身,眼睛通红,喊道:“紫薇,你没看见皇阿玛看我们的眼神吗?就像看……看脏东西一样,还有尔康,他根本就是怕我们连累他!”
她胸口剧烈起伏,巨大的委屈和恐慌找不到出口。
“我就想不通,我们不就是想帮帮含香吗?她那么可怜!我们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样对我们?”
“因为我们触犯了宫规!因为我们是格格,不是大杂院可以随便讲义气的江湖人!”
紫薇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怨怼。
“小燕子,这里是皇宫,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我早就告诉过你,可你从来不听!”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慌忙掩饰般低下头,整理并无凌乱的袖口。
小燕子怔怔地看着她,眼圈更红了,嘴唇哆嗦着。
“紫薇……你……你也怪我?”
紫薇心头一紧,连忙走过去拉住小燕子的手,声音软下来。
“不是,小燕子,我不是怪你……我是怕,我怕极了……”
眼泪适时地落下来,恰到好处地模糊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
“我们现在只有彼此了,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不能再让人抓住任何把柄了。”
小燕子看着紫薇的眼泪,心又软了。
她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自己也掉下泪来。
“嗯!紫薇,我们好好的!我不闹了,我抄书……”
姐妹俩抱头哭了一场,表面上似乎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但紫薇心底那丝冰冷的裂缝,已经悄然滋生。
她开始更谨慎地注意小燕子的言行,怕她再说出什么冲动的话,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
而小燕子,在安静抄书的间隙,望着窗外高墙切割出的四角天空,眼神里除了迷茫,也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沉郁的东西。
五阿哥永琪,是这死水般的禁锢中,第一个忍不住的涟漪。
他几次想去漱芳斋探望,都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拦下。